第075章寒了心（1/1）

文历六年九月初十，越州云城。

林府门口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童家坞的大道已无法再行人。这些灾民乞求林牧云动工为他们修建水轮车，烈日当空，男女老幼全跪在那里，有些人中暑晕倒了，有些人饿晕了，有些人急了硬闯，被守在林府门口的衙役推了回来。

林牧云铁了心不见，现在他就呆在府邸，不管外边的人怎么可怜都不见，如果现在他心软，后面可能就会有更大的灾难。

这事在云城以及周边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林牧云被拆穿了阴谋，恼羞成怒选择见死不救，又有人说林牧云那是在拖时间，等到那些灾民实在顶不住退让到极限才会动工。当然也有些人选择相信林牧云，毕竟能够写出那么好诗词的才子也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地主恶霸。

基本上，云城的人分成了两派，六成的人认为林牧云就是一个地主恶霸，想要拖延时间，在西岭县的山田大赚一笔，剩下四成的则认为林牧云言之有理，虽然西岭县不曾记录大规模自然灾害，但是不代表今年不会有，这些人大多是选择神化林牧云的，认为林牧云是上天派来的，他说会有灾难就会有灾难，当然，这部分以得过林牧云好处的人为主。

现在千味坊受到了波及，前天清晨李叶起来开门的时候，发现有人在铺子门口倒了黑狗血，意思就是说这地方不干净，有太多怨灵，这些怨灵都是因为林牧云见死不救而死掉的灾民变成。

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再发生，云隐山作坊那边半夜也有人闯入搞破坏。

杨辰一直有派人监视着，每每听说林牧云的不如意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在九月十二这一天，混乱再度升级，起因是有几个西岭县德高望重的老者中暑晕死了，危在旦夕，可是林牧云仍然躲在府邸不愿出来。

年轻的小伙子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不跪了，举起“自力更生”的旗号就发动其他灾民一起，浩浩荡荡去了云隐山，云隐山的护院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暴民把山脚处的水轮车拆走。

“少爷，少爷！不好啦！”小宁匆匆跑来后院，却见少爷还在悠哉悠哉地躺着喝茶，她忙说道，“少爷，云隐山的伙计来报，灾民闯入，把那里的水轮车拆了。”

“拆了？”林牧云一惊，不过这种惊诧很快又平缓下来，宛如小石落水，水面激起涟漪后又很快平定。

“少爷，我们该怎么办啊？”小宁很着急，不管怎么说，那水轮车也是自家少爷做的，被人拆了怎么想都不值。

“他们拆了又能干嘛啊！”林牧云很无语，那东西放在山脚处作坊运作确实很容易，可是搬到西岭县工程意义可就不同了，不是说想干就能成的。

“听伙计说，是有几个书生带领他们这样做的，也许那些书生懂得如何建造呢？少爷不是说，这时候动工很危险吗？”

“危险固然危险，但是他们选择如此，我们何必干涉，俗话说得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少爷不管了吗？”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

林牧云说罢，书本往脸上一盖，呼呼大睡了。

西岭县十几条村，上千户人家，上万人口，从未像今天这么团结，如果林牧云不愿意救他们，他们就选择自救，就不信了，林牧云又不是什么活神仙，他可以造出来的水轮车别人造不出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西岭县一群读过几年书的青年人围在一起研究从云隐山那边抢回来的水轮车。

“一个模样古怪的大轮子，架起来就可以让河水带着转动，顺便把水送上来。”

“对，兄弟果然是才学过人，一眼就看懂了。”

“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们还要林牧云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来建造？”

“对对对，我们才是西岭县的救星。”

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副窥透了本质的模样，开始在灾民棚那边指挥村民返回西岭县，同时安排工作。

这些人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大部分人响应，风风火火地回了西岭县，拿出家里的各种可以用的工具，准备按照几个读书人的安排挖山开路，开沟画渠，他们想象着水轮车架起之后河水源源不断流到山田，枯死的作物又冒出绿芽儿的场景，那真的很幸福，越想越有力气，越想越觉得应该加快动作。

没几天，西岭县几座山就全是人，他们奔走着、挖着泥土、推着石头、砍掉挡路的树木、拔掉扎根山中的野草，只为快点把沟渠架设好。

这太乱了，张阔想要阻止却无从下手。赈灾粮还在派，每天都有人过来排队，吃完又回去干活了，来回路程差不多一个时辰，这些人硬是不知疲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西岭县的工程有模有样，似乎让他们干下去真的可以成功，看看天，晴空万里，没有暴雨来临的迹象。

林牧云派李康李优两位师傅乔装去西岭县视察，二人回来汇报说西岭县那边看似井井有条，实则全是乱搞。

灾民看到了生的希望，热情高涨，大人小孩都参与到工程中，就几个读书人指挥，今天说这么挖，第二天就发现挖错了，怎么办？弃了，再来，一错再错，错上加错，直到错对为止。

现在的西岭县五座山满目疮痍，植被遭遇更加严重的破坏，只要今年的秋雨猛烈一些，那里就会有大麻烦。

对此，林牧云本不想管，但是总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就去太守府找太守张阔，试图劝说张阔用太守的权威叫停这盲目的自救工程。

没想到张阔摇了摇头，道，“他们现在就是疯了，阻止不了。每天灾民棚都有人死掉，在那里的每个人都害怕，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死掉的人，所以当有人可以带领他们重获新生时，他们就会拼命跟随，即使那些带领他们的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可靠。”

“这时候本官去强制叫停，不仅没用还会引火烧身，本官不愿当这个坏人。”

张阔最近真的压力好大，灾民不在云城内偷抢闹事就够了，让那些人怎么搞就怎么搞，他不想管。

林牧云一时语塞，没想到张阔也寒了心，那么等待那些灾民的恐怕就只剩下更大的灾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