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腐朽失公的科举(1/1)
“那依照莫叔你所评点,此文作者还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了?”
莫九千拿着文章继续点头道:
“不错不错,确为才子一名,不知可是今科考生?近来会试刚刚放榜,不知此人可是考中了?”
程不器道:
“此事说来离谱,一个叫王尚可的书生跑来拜府,求我帮着查一下他的会试成绩,他本人的意思是怀疑自己被人冒名顶替,由人顶替了他的姓名与会试第一名的成绩,使得他落榜。”
“因为是朋友介绍而来,所以不便推却,可他本人拿不出有用的证据,只能先让他默写了当时参试的文章,找个机会与今科会试头名的文章对比一下看看真假。”
莫九千听了程不器的讲述,谨守本分不再多问,只是继续说道:
“如果此文真是来人自己所写,那依照这文章的水平,定个会试头名的成绩倒也不差,但需要证明他不是偷偷背了那新科‘会元’的文章,故意跑来贼喊捉贼搅弄浑水。”
程不器知道莫九千所说有理,此事还需再斟酌一番,一时拿不出主意,不禁抱怨道:
“您说这世道也真稀奇,要是此事当真,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让天下读书人赖以生存的科举,竟然明目张胆的出了冒名顶替的案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莫九千摇头道:
“倒也并不是这话,毕竟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出现过,咱们威王府就有过一例。”
程不器一听莫九千此话,立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此话怎讲,咱们威王府难不成也暗中做过这等帮人冒名顶替的事?”
莫九千摇头道:
“非也,我们威王府自然不会做这等有失公平、徇私舞弊的事,具体详情而是咱们威王府,曾有人在参加科举考试时,就被人顶替了名次,最终未能名列一甲。”
程不器越发好奇莫九千口中所说之人,连忙追问道:
“咱们府中还有这号人物?是谁啊,说来听听。”
“就是咱们府中的老叶,当年那个被人顶了一甲功名的考生正是他。”
莫九千口中的老叶,正是威王府帐下谋士,当下任职军师中郎将的叶钊洪,天下尊称神机百算,乃是北境一等一的谋士。
叶钊洪主管威王府明面上的情报工作,同时为程烈出谋划策,每逢大战之时任职军师,帮助程烈临战时运筹帷幄,多年来可谓是妙计频出,声名显赫天下皆知。
莫九千其实也是与叶钊洪一样,不过他性格原因不愿抛头露面,主要为威王府主持地下的工作,类如几十年前就一手培养出无名十三这一杀手组织,一直也顺带指点、培养程不器。
同时北境一些看不见的力量,均由他主管,多年来也是建功无数,功劳其实与叶钊洪不相上下,只是他所谋为‘阴’,并不被外人知晓而已,才能两人却也是不相上下。
叶钊洪所谋为‘阳’,明摆着的算计与计谋,与莫九千所谋之‘阴’恰好相反,但并不是说明两人关系僵硬,反而还是极好的朋友,经常躲在一起对弈、品茶,程不器幼时就当过两人的筛茶童子。
“真没想到,咱们府中的老叶头还有这般不堪回首的往事,啧啧啧......”
程不器调侃般的语气,夹杂脑海中那个行事不拘一格的老头形象,一时也觉得新奇。
“其实当年老叶与我一同应试,同为永光元年进士出身,当年还是一起参加会试,考中之后一同被先帝接见,于承德殿同诸位同试考生参加殿试。”
“当年参加殿试之时,先帝亲自拟题,我等诸考生答题之后,又是先帝亲自批阅,当场就初步拟定了排名。”
“当时我与老叶同殿应试,先帝初拟我为榜眼,他为探花,我们二人均中一甲,可赐进士出身。”
“但本应是当庭宣布殿试结果的,而且当时的皇帝也已经准备拟旨,却被内侍官打断,因而中断了当庭宣布殿试结果。”
“随后皇帝拟旨,定于两日后放榜,可最终张贴的皇榜结果却让人十分意外。”
“明明皇帝当庭已经初步定下的排名,最后却临时做了更改,我等皆被人顶下了一个名字,我由原定榜眼落后一位为探花,老叶则直接被顶掉了探花,掉出了一甲,只落了个进士及第。”
往事如烟,皆是不堪回首。
这等在天下读书人看来,皆重于性命的功名,却被人凭空顶替掉,可想而知是何等的痛心、痛恨。
但此时由莫九千缓缓讲出,好似平淡如水毫不在乎,也不知是时间磨掉了当时的不忿,还是莫九千觉得根本就不值得为其纠结。
“也是因此一事,我与老叶一同看出了大周皇帝的昏聩,看出了朝廷的腐朽与弊端,尤其是皇室与贵族把持的朝廷,对士子出身与家世的看重。”
“而我等又没有家族势力作为依靠,难以在官场上有所作为,这才毅然决定北上投身于威王府,拜在了当时的老威王帐下。”
“虽说威王府初时也只是给我们安排了随军小吏、书记郎的职务,但老威王治军严谨、御下严厉,整个北境都没有欺上瞒下、徇私舞弊的行为,更没有什么出身、家族这些歧视,我们二人也很快就展露才华,被老威王重用。”
“最终我们二人都在王爷手下受到重用,协同治理北境疆土,一同出谋划策抵御三国时常来犯,也算是尽抒胸中抱负,才华没有被埋没,倒是幸运无比。”
作为读书人,达到了莫九千与叶钊洪这等心境,本就不是追求功名利禄而来,能够不惜北上千里投靠威王府,所追求的也只能是施展才华用于百姓福祉的建设与创造,精神境界已超越了同一层次的文人。
“那这样说,冒名顶替他人名次,还是大周科举的传统了?”
程不器第一次听莫九千提起这种陈年往事,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触动,同时也对王尚可的遭遇多信了两分。
对于叶钊洪与莫九千这两位府中老臣,程不器足够了解,他们一者是绝不可能编造这种事来逗弄程不器,二者是两人的才能他是知晓的,若说当年应试科举,二人都能高中一甲不足为奇。
连莫九千与叶钊洪两人曾经都遭受过这等不公,何况当下的王尚可?
不过莫九千对这番陈年往事的讲述,也引发了程不器的好奇之心,又追问道:
“我现在倒是了解了这大周朝廷科举弊端的传统,但我更好奇你们那一届科举考试,如果没有那一起的名次顶替事件,依照莫叔你二人的才能也只是名列榜眼与探花,那这状元郎该是个什么人物?”
莫九千笑了笑,习惯性地捋了一把山羊胡,道:
“这人如今也还在世,而且你也认识。”
“谁啊?”
“就是陆家老二。”
程不器双眼瞪的溜圆,对于此事实在觉得惊奇。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位状元郎,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陆老夫子,当真是让人不敢想。”
程不器仍旧啧啧连叹。
“不过能够力压你们二位高中状元,那这位陆老夫子当年的文采确实值得肯定,怪不得如今能在文学领域取得如此成就。”
虽然莫九千对待当年之事,早已一笑了之,并未耿耿于怀,但想起当时没有考过陆文毅,多少还是有两分不服气的感觉,这种同辈人之间的较量是不分老幼的。
“这老家伙当年也只不过是文章写的好些罢了,也没什么其他的惊艳之处,而且当年他应举之时已二十九岁,比起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我与老叶,还占了不少年龄上的便宜,比我们多读几年书而已。”
“而且当年若非陆文毅家学渊源,身后又是陆氏大族撑腰,恐怕就是他那状元的位子也得让出来。”
“不过这些年那老家伙的文章,倒是写的越来越好,我与老叶二人却是赶不上了,但也仅在教书育人一方有些作为罢了。”
莫九千虽然有两分自负与不服,但还是没有过分的狂傲之气,对陆文毅的优点、成就也作出了肯定。
程不器一时无话,只能想着这些有趣的老一辈人出神,一旁的莫九千却提点般继续开口。
“被豪门贵族把持的科举,其实早就失了其本身用意,穷苦人出身的普通学子,想要考个进士混个功名也许还行,但要想占据一甲功名,一举成名天下知却是不可能,近些年来的科举,细细品味一遍,状元之位何曾出过平民士子?”
“我私下也曾统计过,近二十年科举,只有成化二年那一科出了一名叫作袁顺秋的探花,其人应试之时确实没有任何背景,单单只是个穷苦出身的寒门学子。”
“可即便如此,这也仅仅是个例,多数可能是朝廷觉得让世家大族过于把持科举,对天下学子无法交代,才特意放出的这个特殊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