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架阁库内查原卷(1/1)
文思齐点头道:
“初出茅庐,胸中尚有沟壑、抱负之时,写出的文章才不落俗套,这些年轻人也才值得一看,若是入了世、进了官场,哪里还有这些气势不凡、涛涛江海之言?学生也没什么乐趣,自己已近不惑之年,看看这些年轻人的文章,也还能回想一下少年岁月。”
陆文毅看了程不器一眼,故作姿态道:
“你这位师弟,与你观点有些相似,也觉得这些踌躇满志的少年学子的文章,比之那些诗书大家,更有独特魅力,所以今日带他来此转一圈,你那可方便?”
文思齐又看了一眼程不器,并未主动问他姓名,以文思齐对陆文毅的尊敬,知道自己的老师脾气、性格,要是愿意告诉眼前这位师弟的姓名,自然会主动说出来,所以他并未追问。
“自然无妨,小师弟若是对这架阁库内的文章感兴趣,自然可以随意查阅。”
程不器对着文思齐推手一礼,道:
“多谢师兄,那就唐突了!”
文思齐点点头,继续与陆文毅和万敬德饮茶,程不器则起身走向了琳琅满目的书架之中。
“老师一直是广收天下学子,今日能带这位小师弟前来,想必是十分器重,只是不知您何时也有了擅长武事的弟子?”
文思齐看见程不器行走坐卧都腰佩长剑,一时好奇发问。
陆文毅没有主动说出程不器的姓名与家世,只是大致提了一句。
“他家世显赫不凡,以武报国三代威名,自己虽然年少也是文武双全,确实难得。”
陆文毅的话算是十分中肯的评价,而且他本人对程不器的观感极佳,尤其是近几月来自家后辈陆怀民一直跟着程不器做事,竟从未再肆意鬼混,对其更是欣赏。
陆文毅与万敬德陪着文思齐喝茶闲聊,程不器则故意东看看,西翻翻,略微转了几圈,逐渐靠近了董蕙儿传出的那张纸条上记载的试卷归档的批号,果然找到了批条写着‘申科一等王尚可’字样的格子。
从格子里取出卷宗逐渐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确实与那真王尚可来到威王府时,默写下的那篇文章字迹一模一样。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程不器几乎已经断定,李潘推荐而来的那名落地才子,确实就是今科会试头名无疑,也是名叫王尚可的进士本人,也正是这个名字,刚刚被当朝皇帝点为今科头名状元,不过其人却是那晓梦的‘前男友’许文德。
但介于严谨,程不器还是仔细对比了手中这篇文章,与脑海中记下的王尚可默写下的那篇文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具体到每一个字时,有些细微的差别,这也是正常,毕竟要是王尚可能将考试时写的文章一字不错地默写下来,反倒不正常。
证实了那王尚可的真假,程不器一时间胸中还是有些憋闷,毕竟此时此刻,他彻底认识到了当下李承安统治下的大周朝廷,究竟腐朽到了何等程度。
当朝皇帝竟然亲自参与了这起最大的科举徇私案,搞不懂这皇帝脑回路的同时,程不器也预见到了其统御下的朝中百官,还能有几个秉持本心、坚守正义?
这件天下学子都视为神圣无比的科举之路,这条让寒门士子走向社会高层,达成功成名就这一宏伟冤枉的唯一途径,原来不过是统治者们玩弄他人的手段,这些人得知真相将会怎样?
当权者将选拔人才放在了后面,而是将人情与玩弄权柄放在了首位,真正有才的人无法被发掘并重用,走上权利高层的却是一些只知道阿谀奉承、收受贿赂的腐败分子。
怪不得近些年在李承安治下,大周皇室直辖的直系军力、财力与州郡治理,越来越不及北境。
程不器这才真正意识到皇室的最大弊端,根源就在于皇帝李承安本人,他作为当朝统治者,都在亲自支持这等行为。
程不器长叹一声,将这份王尚可科考时所写的试卷原文又大致看了一遍,将外层封皮上各封卷、誊抄、对读官的姓名与官职全都记了下来,这是他之后收集证据追查此事,将其彻底揭发的重要线索。
记下这些重要信息之后,程不器又假装四处转了几遍,避免了对刚刚查阅案卷的过于热情,才回到陆文毅与万敬德三人闲谈的桌旁,假装恭敬地还对着文思齐点了点头,继续坐在陆文毅身后。
陆文毅自然知道程不器事情办完,所以再与文思齐又聊了几句,就借故三人一起离开了架阁库,全程文思齐都对陆文毅表现地十分尊敬,并未有起疑的表现。
在往回走的路上,陆文毅好几次都想开口,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万敬德看出了他的心思,替他问道:
“不知小王爷此番查找比对,可是如你所猜测的那样?”
程不器先是无奈地摇摇头,一时让两人以为他先前的猜测错误,还先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却是程不器肯定的话,而他摇头不过是对此次一事表现出的朝廷科考相关大员的失望,尤其是对一国之君的彻底失望。
虽然程不器一直对李承安怀有敌意,甚至还一门心思处心积虑地想要他死,但作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敌人,程不器还是觉得与他正式过招来的痛快。
可如今发觉对手竟是如此没有君王该有气度的人,竟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来阻断了天下贫寒士子的仕途,实在让他不耻,将这样一个没有底线的一国之君,用来当做对手,程不器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发自内心深处对李承安的恶心,使得程不器此时都不愿提及他的名字,冷笑道:
“没有一点意外,就是如我所说,皇帝老儿亲封的当朝状元郎,是个冒牌货!”
此话一出,陆文毅与万敬德都停下脚步愣在原地片刻,仍旧表现出一副不愿相信的表情看了一眼程不器,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俱是长叹一声,神色颓废萎靡地往回走去。
程不器略微表达了对陆文毅此事的帮助,急于继续调查此案,争取在中秋诗会之前揭露出来,所以急匆匆回了威王府。
由于来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夫子庙内耽误多久时间,所以程不器让乌云骓先自行找路回去了,此时只能步行回府,本身也有些郁闷,索性漫步街头,倒是有些自在。
只是程不器一直心思重重,此时并未想起脸上那面白玉面具没有佩戴,以他此番容貌,加之身姿雄伟不凡,衣着贵气,引起两边路人的注目,尤其一些眼浅的年轻女儿家,一时间看的竟痴呆在原地。
程不器本人没有注意,周围看稀奇的人确实越聚越多,而由于与寻常时刻骑马出行也有不同,行人不会主动避让,很快就将整条街道变得拥挤堵塞起来。
程不器刚反应过来,却发觉四周齐刷刷的目光都盯着自己看个不停,而其中年轻姑娘家的目光更是痴迷,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
正在急速思考为自己解围的方法时,人群背后却响起了呼喊声:
“何故聚众堵塞街道,还不快快散开!”
听见这种声音,寻常的小老百姓自然知道这是官家人,一时间人群哄作一团,都立时散到了街道两旁,但众多姑娘家的眼光还是悄悄盯着程不器看着,几个胆大的还不断私下议论。
“你看那小哥,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尤其那眉目脸颊,啧啧...比我们这些女儿家都好看,老天爷真不公平。”
“你别瞎说,我看那不是小哥,应该是位姐姐,哪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你才瞎说,谁家女儿能生的如此高大雄伟,明明就是个小哥......”
程不器毕竟耳聪目明,自然听得见这种议论,但心中竟生不出一丝得意乃至傲气的想法,反而有种莫名的凄凉,因为他也曾受过许多异样的嫌弃目光。
如果此时此刻,他面颊上的疤痕还未祛除,如此行走在街道上,还会有这种目光?还会有人是为了欣赏、爱慕而停下脚步?恐怕只有躲闪不及与畏惧不前。
苦笑着摇摇头,程不器反而又想起了自家玉夫人的好,这世间除了自己的母妃祝亦瑶,也就只有她是真正不害怕、嫌弃自己之前那副丑面容了,甚至还爱犹不及。
程不器自顾自地闷头前行,撞见了刚刚驱散周围人群的人,一色的雄鹰展翅青色官服,十人并列两排,正是铁鹰卫的人。
而这支小队的后方,一个面容美丽身段娇俏可人,长身玉面的英气姑娘也好奇地看着程不器,正是几天前还见过面的梁辛夷。
一见梁家姐姐,程不器刚刚心中的那点不畅快又抛之脑后,立时来了兴趣,笑嘻嘻上前道:
“呀,原来是梁指挥使,不知今天怎么有闲心来巡街了,这不是你小妹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