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暴风雨夜之前（1/1）

宇兴国的一通分析加猜测，基于他现下对朝堂的认知，以及几分对人心的揣摩，自觉十分在理，所以坚持李艾与程不器谈一次。

宇兴国只认为程不器对李承怀动手，只是因为双方的一些利益关系，认为他是为了威王府，或者出于支持太子的目的，有意对三皇子李宣背后支持势力进行一些打击削弱，并没有考虑到程不器这些举动背后的原因。

当然，要宇兴国这样一个深受君臣理念影响的读书人，是不敢想象程不器的一切动作，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挑战皇帝龙威，对李承怀动手，只是想借机将皇帝也拉入科考这摊污水。

莫说是真有这种想法，就是小小的猜测一下，也只会觉得是天方夜谭，宇兴国也完全联想不到这一点

事关李承怀安危，李艾即使再害怕程不器，也不得不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顶上来，只有一夜的犹豫思考的时间。

这一夜李艾彻夜未眠，每一次闭眼，都会出现程不器手提长剑浑身血污，杀红了眼瞪着自己的场景，随时都能感受到脖颈处的凉意。

但最终用不上李艾登门拜访，李承怀就已经有了消息，而且是出现在皇城之内，在承天门外，满朝文武百官眼前，不过不是往日的威风凛凛，而是被五花大绑，极尽狼狈凄惨。

......

大将军柳谢近两日睡眠不好，多年领兵作战养成的敏锐意识，让他心中生出一种直觉，当下的长安城内不仅仅是暗流涌动，甚至很有可能会发生一件大事。

不过失眠只是小事，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也还是被有心人传到了柳茹玉耳中，让她匆忙回了柳府一趟，看望了一下自己的父亲。

柳谢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了，现在程不器进了京，柳茹玉一心一意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她的宝贝情郎身上，不仅没了以往的落寞与孤苦，甚至对于娘家柳府也不怎么回，变得倒是开朗活泼起来。

对于自家女儿肉眼可见的喜色变化，柳谢当然也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极为欣慰，毕竟她小时候的心思就显露无遗，如今两个命中也该有夙世姻缘的晚辈，能够重新走到一起，柳谢也是会极力赞成的。

不过柳谢也深知一点，程不器与柳茹玉想要重新走到一起，还有一道天堑需要迈过，那就是当朝皇帝李承安。

对于这位自己效忠了二十多年的皇帝，柳谢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也越来越对他失望不屑。

坐在皇座之上，对文武百官，尤其是领兵将领，有一丝疑心与防备，这并不可怕，也是人之常情。

但柳谢毕竟是威震天下的名将，尤其是他对幼女柳茹玉的疼爱，让他抗拒一切有损家人安危的事，也是因此，当年李承安一念之差，使得柳茹玉匆匆下嫁陆府，逐渐成为了柳谢心中的一根刺，与皇帝李承安君臣之间，有了一道裂缝。

也是因为这些年来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独自孤苦落寞，加之李承安近年来一些手段，让柳谢心中彻底认清了这位皇帝的心思算计，以至于在与程不器那日的谈话中，说出了‘太子也是个不错的皇帝’这种暗示可以改朝换代，让李承安下台的话。

不过柳谢一直以来仍旧是保持着修身养性的姿态，对李承安也仍旧听命，因为他想要看看，自己宝贝女儿死心塌地也要护着的程不器，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手段。

柳谢在大周王朝，与程烈、赵风云三人，四十多年军旅领兵生涯，在诸军之中资历最深，门生遍布大周皇室所掌军队，所以极受皇帝重视。

在长安城内的尊荣，也仅次于几位亲王，而对于实权的掌握，以及真正的地位而言，类如李承怀等亲王，则是远远不如这位大将军。

其实以程烈与柳谢的威望，两人出面促成程不器与柳茹玉的婚事并不难，但这样做就意味着明着与皇帝的抗衡，因为李承安最忌惮大周最大的军武世家结亲，所以两人都没有开口提及此事。

但如今程不器算是改头换面一般，他本人的心思，内在的真核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程烈已经无法替他做主，他也早已有了自己的思考、主见，柳茹玉变成了他如今最重要的一切，简言之程烈已经做不了程不器的主。

而柳谢逐渐与李承安之间生出嫌隙之后，越发感受到这位帝王的心机之歹毒，同时多年来对柳茹玉的愧疚之情，使得这一次见过程不器之后，便下定了支持二人婚事的决定。

今天柳茹玉回柳府探望柳谢，虽然神态轻松，对柳谢也满是关怀，但语气却显露出几分离别之意，好似她将要远行一般，让柳谢心中诧异不解，并隐隐有一丝担忧。

而且最重要一点，柳谢得到手下人一些秘密消息，成亲王李承怀无故失踪，好像被人暗中劫持而去，只是成亲王府上下严密封锁消息，至今没有传开而已。

柳谢最初只是惊讶，但没有过分震惊，他对这位成亲王李承怀还是十分了解，尤其对他早年的一些事迹清楚的很，也知道近些年他偶有被江湖高手刺杀的事，多是当年被他剿灭的门派后人。

程烈从内心深处，对李承怀的为人十分不齿，所以对他被人劫持一事显得无动于衷，只是疑惑何人能有这等实力，将重重高手护卫的李承怀，能够悄无声息地劫持而去，以至于没有惊动长安城内其他人。

柳谢最初完全没有联想到程不器，只是在柳茹玉回府探望之后，对此事开始略微有了一些怀疑，而与柳如龙的几句闲聊，才豁然开朗。

柳如龙只说了一句。

“成王府的几名高手护卫略有耳闻，当下长安城内能够稳胜他们的，除开宫中的虎卫与铁鹰卫、狼卫二卫的统领，就只有威王府的人。”

柳谢自然清楚柳如龙说的这番话一句不假，也清楚皇帝李承安与成亲王李承怀之间的关系，皇宫内的人断然不会对李承怀动手，铁鹰卫、狼卫听命于皇帝，梁青关与段成天也没有理由对付当朝亲王。

如此一来，也就只有行事肆无忌惮，脾气又暴躁冲动的程不器，最有可能。

而且柳如龙负责柳府的家兵调教，亲自训练的十二亲卫阵法战力非凡，虽然自身功力仅仅是八品，但眼光却极为独到，只见过一面就知道成王府的三名护卫功力不下九品，当然也看得出程不器身边跟着的老十三等人功力之强。

柳如龙曾经暗下与柳谢讨论过，当下长安城内威王府武力之强悍，曾直言程不器身边经常跟着的几人，乃是他平生所见的强者，这句话让柳谢印象深刻。

柳谢当然知道威王府的底蕴，毕竟自己年少时，与程烈、赵风云都在老威王程知节手下为将历练，至今还记得那几个功力已达匪夷所思地步的神秘高手，对柳如龙的判断自然也完全赞同。

听见程不器的名字，这位当朝的大将军，几乎第一时间就敢确定，这件无法无天的大事，只有自己那行事肆无忌惮的未来宝贝女婿做得出来。

但与以往不同，柳谢猜出这一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急着去劝阻程不器，更没有主动向皇帝报告，而是与柳如龙暗下商议一番后，选择了沉默。

其实柳谢与皇帝李承安之间暗生间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李承安当下仍旧要仰仗柳谢的声望，依靠他带头取得其门生、故旧等诸将的拥戴，柳谢也不想当谋反作乱的乱臣贼子，因而也一直保持着对皇帝明面上的臣服。

但程不器入京之后，局势发生了变化，让柳谢的选择多了起来，也开始大胆了起来。

在此之前，大周境内权势最大，兵力最强，最不服且不被皇室统辖的威王府，是点明立场不涉及党争的。

可威王世子程不器进京，局势却变得不同以往，而且以程不器近来的一些作为，与皇室一些人的来往，柳谢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未来女婿，与同他结拜的程烈，性情有着很大的不同，程不器是明摆着想在长安城内惹些事。

所以柳谢也看出了程不器想要在朝政之中胡乱打搅一团的用意，并且也期待他的手段，毕竟从目前程不器的一些行事与交人来看，自己这未来女婿，完全超出了柳谢的预料。

提前有过这一些思考，在程不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押着李承怀缓缓驶至承德门外时，柳谢虽有惊讶，却并没有太过意外，一切都好似在情理之中。

......

自从程不器领着李元霞等，七人夜闯皇城刺杀李承安之后，长安城内的局势立时变得十分敏感，但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件能够点燃所有炸药的事，这反倒让李承安有些意外。

其实从最开始，李承安就知道，那日夜间闯进皇城，与诸多刺客一同行刺的，就有程不器。

但李承安低估了程不器的警觉，也低估了他的算计手段，同时也低估了威王府诸家将的战力，导致不仅没有当场抓住程不器，还让他后续通过种种手段，彻底从刺杀一事中脱身出去。

李承安是一开始就知道，程不器混在了刺客之中，而他让狼卫放任七人小队潜入皇城，用意就是要在当场抓住程不器，坐实他行刺当朝皇帝，有意图谋反的叛逆之心这一罪名，从而名正言顺将程不器控制在自己手中，同时还能让威王夫妇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威王世子因为反叛朝廷，刺杀当朝皇帝而被逮捕，即使威王夫妇与北境诸军不满，却也没有一个合适而正当的发兵理由，最后大概率是要吃一个哑巴亏。

可李承安的算计，却败于程不器的心思与防备，导致一开始就落入了被动，不仅没有当场拿住程不器，甚至还让他折返回来救走两名刺客，而提前安排埋伏的一众高手，还在追击程不器的途中，被他安排的伏兵重伤了不少，最后到头来吃哑巴亏的，却是李承安自己。

但最让李承安难以接受，但目前还并不知晓的，是程不器借此机会，暗中与狼卫副总使段成天达成了协议，自己手下难得的一员大将，无形之中已靠向了程不器。

李承安对程不器大摇大摆进宫刺杀，最后却顺利逃脱十分气恼，同时也感受到了这个威王世子的不臣之心，深知待到他继承威王爵位，掌控威王府与北境，大周李氏的江山难以保全。

李承安心中明白，程不器决不是程烈，从他数次故意激怒自己的行事来看，这是一个完全不能与之达成妥协的人，时间激化矛盾，只有你死我活。

可对于威王府的真正实力，李承安早就在暗下调查清楚，明白眼下还不是与程烈翻脸的时候，甚至说自己的力量，与程烈治下的北境，还有极大的差距，在没有一搏之力之前，李承安只有忍耐。

也正是因为李承安忍的住，程不器数次捅出大的篓子，也没有将他依律惩办，但一时的放纵，并不代表李承安真的没有对程不器动手的心思，他仍旧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李承安最初借由程不器重伤的契机，将他迎入长安城休养，就是为了日后能有一个对威王世子动手的时机，皇帝与威王府之间的矛盾，必须在他的手中解决。

李承安对自己几个儿子的能力，有着足够清晰的了解。

老儿李潘自幼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不被李承安喜爱，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实，他没有坐上皇位的可能，李承安多年谋划，也绝不是为了替他开路。

太子李焱乃是先皇后所生，嫡长子的身份乃是正统，同时有着柳氏外戚一族的全力支持，照理应该在李承安的心中，他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但李承安也不是寻常人，他自己走过的路，绝不会再让下一任大周的皇帝，经历与他相同的为难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