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皇帝真正的忌惮(1/1)
但柳谢也看得出来,皇帝李承安虽然也深知北境势力之大,同时也对其忌惮不已,却并未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是抱有几分天真的想法,总是期望能够通过自己的手段,解决北境坐大的问题。
可李承安本人天真,并不代表其他几大亲王天真,没有谁会因为皇帝本人的态度,因为支持一个不占名分的皇子继承皇位,而公开与威王府叫板,与程烈作对,天下没人有这个胆量。
柳谢有足够的把握,通过自己与柳茹玉的原因,让程不器站在太子李焱这一方,所以即使当下长安城内的局势百般变化,皇帝为了李宣能够继承帝位煞费苦心,终究都是一番徒劳。
不过柳谢心中有底,不代表陆文桢也有这份把握,所以此时也想着从柳谢口中套出一些准确的消息。
柳谢也早有预想,有很多事迟早都要摆上台面,每一个恰当的机会,都需要给往后的事做好铺垫。
柳谢考虑的,也是最能打动程不器的因素之一,那就是撮合他与柳茹玉的婚事,而这一点,陆文桢的态度也占据很大的分量,毕竟柳茹玉当下还是他陆府的儿媳。
这种事自然不能直说,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与场合下,柳谢只是略微暗示道:
“我与北境的程烈关系不错,陆相应该知晓,想必这程家世子,应当能给我几分薄面,不说直接表明一下态度,至少在适当时候,声援一下还是可以的,只是......”
陆文桢要的就是柳谢这几句话,但没想到他却欲言又止,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稳,道:
“莫非大将军也有什么顾虑?”
柳谢故作尴尬一笑,道:
“陆相也听说过,这程世子一家与我柳府关系虽然不错,但终究又是一辈人,而且他本人行事放荡不羁,从不照常人思维而行,很难用寻常人的逻辑与情感来框束他,必须要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才行。”
陆文桢何等精明,从柳谢口中‘至关重要的人’这一句,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讲的就是柳茹玉。
柳谢看的清楚,程不器这种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性格,确实好像只有自己女儿柳茹玉的言行,能够对他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柳谢看得出这一点,并不代表陆文桢也能够看得出来,但他听出了柳谢的言外之意,是让他在必要时刻,能够支持柳茹玉与程不器走到一起,不能有太过强烈的反对。
当年柳谢为了保全柳茹玉,让她不至于入宫,只能找一个让皇帝本身也不好怪罪的人家下嫁,最终选定的就是陆府的二公子陆叔鸿。
原因之一是陆叔鸿在羌族前线为将,常年跟随柳茹玉的二哥柳如虎,柳府上下对其品性知根知底,另外就是陆府位高权重,皇帝本人也不好随意怪罪。
而陆文桢虽然并不知晓柳茹玉下嫁陆府的真正原因,但毕竟是名动天下的桃花仙子,自家儿子确实爱慕不说,大将军府的分量更是举足轻重,因而对她也是格外看重。
即使后来陆叔鸿在大婚当日暴毙,这些年来也对柳茹玉宽厚至极格外照顾,说是一直将这房儿媳待若上宾也不为过。
陆文桢也许受夫子教义的影响,加上大周种种礼制的限制,对待女子改嫁或许不那么开明,但绝不会、也不敢将这种固执的迂腐礼节,强加在柳茹玉身上,反而为了顾全大局,只会表达十分的赞成。
此时当面从柳谢口中说出了暗示自己不要阻挠柳茹玉退亲的话,陆文桢当然也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看似只是晚辈儿女之间的情爱,其实关乎着十分紧要的大事。
若真的如同柳谢所说,柳茹玉的话对程不器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力,这对陆文桢而言,可谓是意外之喜。
陆文桢很早就看出了程不器与柳茹玉之间非同寻常的情感,而且早年程家世子与柳家千金青梅竹马的事,他也是极为清楚的,尤其知道威王妃早年对柳茹玉格外关怀,如今程不器与柳茹玉久别重逢再续前缘,陆文桢并不感到意外。
而且因为一开始就清楚威王府的分量,知道程不器非同寻常的身份地位,加之柳茹玉背靠大将军府,陆文桢就没有过阻挠二人走到一起的打算。
如今柳谢当面暗示,陆文桢更没有反对的理由,也不会作出这种不理智的决定,而且尤为重要的是,柳谢点明了柳茹玉对程不器将来是否愿意主动站队李焱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心中最后的一丝犹疑也烟消云散。
但柳谢与陆文桢对于程不器的态度一事,其实都有两分过度担心,因为当下从程不器的角度来看,即使抛开柳茹玉的影响,就是皇后柳南雁这一方,也值得程不器用心对待,不可能不去支持格外关怀自己的皇后姐姐一家人。
陆文桢听出了柳谢的言外之意,意味深长地一笑,道:
“玉儿命中当有几年孤苦磨难,虽入我陆府,我也一直心怀愧疚,陆府上下都觉得亏待了她,若是能够再过的幸福快乐些,倒是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陆文桢的话并没有直说支持程不器与柳茹玉的婚事,但也表明了态度,这位陆老相虽然资历极老,但却从不昏聩,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利弊的权衡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而有了陆文桢的明确态度,柳谢心中的一丝忐忑也算安稳下来,毕竟有陆文桢的支持或者是他强烈反对,对于柳茹玉嫁给程不器而言还是有着天壤之别,哪怕自己与威王府都是位高权重。
三声金钟之声响起,时辰已至,原本还三三两两各自站立等待的百官,立时都按照固有的顺序排列站位,陆文桢也对着柳谢推手一礼,走到了文班之首的位置。
柳谢意味深长地又朝着宫城之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似期望看到的画面没有出现,在一旁柳如龙的提醒下,也走向了武将一班的首位。
金钟再响三声,承德门开,百官依序进入皇宫之内,朝着太极殿而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身金黄的龙袍加身,皇帝李承安端坐龙椅之上,看着殿下群臣,一旁的内侍官高邑高呼三声,领着百官朝拜,开始了例行的议政。
当先开口的,正是兵部侍郎李泽,再一次呈上了南境闽南王叛乱的战报,同时附上了襄阳守将的奏折,以及楚王李承杰请求朝廷派发援兵的告急文书。
对于襄阳守将的奏折,李承安只是大略看了一眼,而对于楚王的求援信,则是根本不曾开封,依旧与一沓文书随意丢在一起。
“诸位卿家,对于楚王数次告急的南疆战事危急一事,有何看法?”
这已经不是楚王第一次向皇帝求援,而每一次李承安也会若有其事地当朝议政,与百官一起商议一番,拿出一个具体的对策,或是派发援兵,或是增加由楚地北上各关隘的驻军等等。
每一次由楚王求援引发的朝政,百官你一言我一语都议论的十分热闹,皇帝最后也总是会敲定一个具体的措施,名义上答应对楚王派发援军也不止一次,但所有的事最终都没有付诸实施过,一切都只是李承安领着朝臣演着戏,主要的也是为了给楚王李承杰看,对他百般搪塞。
作为大周的皇帝,李承安其实心中十分清楚,自己这皇位并不十分安稳,哪怕抛开北境威王府不说,领兵在外的赵王、齐王与楚王,他心中都时刻戒备着。
赵王藩地娇小,领兵也不过十万,且赵地贫瘠,很难在暗下积攒起足够的力量,而且李承安自思有大将军柳谢支持,长安周边州郡及各直辖关口重镇,驻兵也完全可以忽视赵王的力量。
齐王虽领兵达二十万,且齐地也极为富庶,但由于齐地距离遥远,且又与东部海瀛接壤,时常剑拔弩张,齐王也没有能力做到对长安发兵,朝发夕至更不可能。
而且齐王的底细,李承安一清二楚,虽然对他也多番防备,但也还是有两分信任。
隶属大周的各大藩王之中,除开威王府最让李承安忌惮之外,第二让他心中担忧的,就属李承杰的楚王府。
楚地幅员辽阔,又多是鱼米之乡,钱粮积攒多年,几乎有大周王室的一半家底。
而且因为楚地与闽越之地接壤,多是顽固不服教化的山民,常年需要出兵镇压暴乱,多年来也需要防备闽南王带领的楚国遗民,兵员常备也不下二十万,这还只是楚王多年来对朝廷报备的公开信息,若是他暗中还在编练军队,以楚地的富庶,数量难以估计。
但最让皇帝李承安本人忧心的,则是楚王李承杰的真实身份。
李承杰自幼在楚王府长大,是老楚王的独子,自小也算是备受宠爱,但他其实本身并非楚王的血脉,而是与皇帝李承安血脉相同,都是传承自先皇。
早年大周刚刚一统天下,四处还时常爆发叛乱,而在太祖皇帝手中强悍起来的大周军队,虽然经过多次征战已初步显现了能够征灭中原六国的实力,但最终实现中原一统的还是在先帝手中。
在大周军队在程知节的带领下,频繁攻伐六国的过程中,先帝也有过几次御驾亲征,而一些前线危急的时刻,更是领着皇家各亲王披挂上阵,其中就有老楚王。
先皇与老楚王关系极为亲密,这本是百官皆知的事,但世人不知的是,老楚王曾经救过先皇的命,而且是以命换命,最终落下个重伤,无法再留下子嗣。
先皇感念老楚王劳苦功高,才将大周最富庶的楚地交给他管理,同时在诸多皇子之中,选取了一个过继给老楚王,为其养老送终,这个皇子就是如今的楚王李承杰。
李承杰在楚王膝下长大,虽然不是亲生血脉,但老楚王依然将其当做亲生一般格外疼爱,并亲自用十几年的时间,将李承杰教养成了天下有名的贤王,能力品性一度名传天下。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先皇将李承杰过继给老楚王的事,也终究还是泄露了一些消息,老楚王在临终之时,也主动将真相告知了李承杰。
不过好在李承杰个人的品性、眼界,在老楚王的教养下非同一般,并未因为此事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毕竟自己继承了楚王的爵位,亦算是人中龙凤,不能算是一个不好的结果。
李承杰自幼在老楚王与楚王妃的抚养下成长,心中也没有过什么别的仇怨与不甘,最初继承王爵的几年,也还表现的十分安稳。
可人的本性是贪婪且善变的,李承杰虽然坐拥楚王府,管辖八百里楚地整个疆域,楚王的名头也是震天响,终究还是比不过太极殿的龙椅。
心中逐渐生出羡慕与不甘,随即就是一批妄图挑起大周战火,意图复国的谋士、武将,逐渐渗透进入了楚王府,走到了楚王李承怀的身边,开始了旁敲侧击的挑拨。
这些人的手段十分简单,就是挑明李承杰本人应该比之楚王爵位更加高贵的身份,先是让他明白,自己本身也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与权力,先在他心中种下不甘。
随后就是不断抨击皇帝李承安的个人才能与狭隘心性,尤其是将他与李承杰本人对比,让他心中生出傲气,蔑视皇帝李承安的傲气,同时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若是登基为帝,一定能够解决北境坐拥自大的隐患,成为一代明君的错觉。
这些身边人日复一日的敲打与怂恿,任他李承杰本人心性如何,也难以完全不受影响,最终的结果,就是与皇帝李承安本人的关系越来越僵硬,甚至演变到最后,一度比之北境与皇帝的关系更加危险,到达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李承杰有先皇血脉的身份,同时又有着偌大的楚地作为家底,楚王府帐下兵将也不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疲弱之旅,不得不引起李承安的忌惮与防备,危险程度也比之北境的威王府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