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二奶奶说她苦(1/1)
从禅堂说完话出来,玉君见府里的小姐们都换了衣服。
世家小姐们讲究,知道来寺里祈福身上难免会沾染香火味和酥油味,所以她们会在车上多备一套衣服,等祈福完换上,再香喷喷的回府。
林文远以为玉君也一样。
却不知道她初到府上,正是艰难时期。
不过她刚才这出可怜的戏码演得还算到位,不仅冬炭有了,连衣服首饰也有了。
只是许氏气坏了。
老太爷才去世,三年平安期还没过,林家上下就遭遇了这么大的事,大家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换完衣服后连清斋都没吃,便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回府了。
蒋氏喊了玉君上她的马车。
蒋氏常年伴在佛前,平时穿得很素,今日祈福才换了身带花色的深墨色袄子,人看起来稍有些精神,只是才哭过,眉眼间还有几丝疲态。
玉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烛味,混着马车里原就有的茉莉香轻一阵重一阵。
倒让人内心舒缓。
因南哥儿的事,蒋氏看玉君的眼神多了份感激:“我就说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投缘,看来是佛祖派了你来庇佑南哥儿,帮他渡了一劫,等他病好些了,我领他过去谢你。”
玉君垂了垂眸道:“二奶奶常年礼佛,是您的虔诚为南哥儿积了福,算不得我的功劳。”
“我这人认理,不考虑别的,你在我面前不用太拘谨。”
“玉君知道了。”
“我倒不知,你竟然懂医。”蒋氏原哭得有些倦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大哥行医几十年,还不如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太爷医术了得,想来你也是不差的,果然!”
“我只会点皮毛,再深一点就不会了。”
“方才大老爷喊你过去,可是说了什么?”蒋氏这话问得有些小心,大哥医术精湛,玉君却当众驳他,折了他的面子,她怕大哥心里不舒服,叫玉君过去说了什么重话。
玉君看起来毫无城府,大抵没往那方面想,只说:“没问什么要紧的,只说送几筐冬炭给我,还让大奶奶请人给我做几身衣裳。”
蒋氏注意到她穿的长袄,虽然花色新颖,有毛绒做领,但上手一摸只薄薄一层,料子也是不耐寒的,与其他小姐们穿的冬袄压根比不得。
她身板本来就薄,也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挺过来的?
蒋氏看着心疼,把自己的手炉给她捧着,又拿了披风给她披上,这还不够,还让嬷嬷把食盒里的点心拿过来喂给玉君吃。
她这辈子无儿无女,此时积攒的母爱全倾注在了玉君身上。
这孩子生得好看,脾性又乖。
若真是自己的女儿该多好!
想着,她便握住玉君的手叹气道:“孩子,苦了你了,年纪轻轻守了活寡。”
“二奶奶您真好。”
“怎么说?”
“旁人都说我是狐媚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只有您说我苦。”
“听那些胡诌的话做什么?老太爷德高望重,生前又是大智之人,谁不敬他尊他,自不会做出糊涂事,既是娶了你,你便是有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佛有千面都理不清凡尘事,只要自己心安理得,就不怕门前烧不起香。”蒋氏多年修佛,修得心性颇高,几句话说到人心坎上。
“你且听我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话说给玉君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当年林二爷伤了根本不能行人道,多少闲言碎语传到了她耳边,她又羞又恼差点一段白绫吊死在屋里,后来礼了佛,修了心,悟性也高了,那些难听入耳的话全当一阵风听了就过。
几十年过去了,她只扫自家门前雪。
也就没人再嚼舌根了。
若事事都顺着别人的口,她怕是早就怄气几百回了。
玉君连连点头。
蒋氏本还想说,她年纪小,等及了笄还是可以再嫁人的,可又想着她这么小就嫁给老太爷,必是鹣鲽情深,两情相悦,这话要是说出来,便是轻贱了玉君和老太爷的情分。
所以又生生把这话吞了回去。
衙门。
架阁库失火,还连烧了旁边两间大屋。
衙门全员出动,大火扑了三个时辰才灭,狼藉一片,没留下一张卷宗文纸。
方景序脸色铁青的站在现场,盯着十几个衙役在废墟里翻找可能剩下的东西。他那道浓墨般的剑眉直冲两鬓,似要捅到天上去了,肃目冷面的样子,三丈开外没人敢靠近,生怕被他抓起来掰成两半。
着火的时候,县丞刘青云第一时间领着县尉几个人过来灭火。
一个个勤快的很。
人手一个盆,来来回回的舀水,跑得腿断了,脸熏黑了也不敢停。
主簿陆良夹着满身的汗,又匆匆端来一盆水。
几个人就跟小姑娘绣花似的把水往已经灭了火的废墟里泼,动作矫揉造作的厉害,偏还累得大喘气,一张张脸熏得乌漆嘛黑,五官乱飞。
方景序实在看不下去了,抢过陆良手里的盆摔成两瓣,呵斥道:“水一趟趟搬,也没见你们冲进火里搬一捆卷宗出来。”
陆良喊冤:“大人,我们都是血肉之躯啊。”
“呵!血肉之躯?我看你们的胆子倒是顶破了天。”方景序冷嗤,他武将出身,一身文绉绉的官服根本压不住他身上那杀气腾腾的气势,那眼底滔天的怒火,只需眨眼的功夫就能将面前这几人撕得粉碎。
但还是忍了。
“我让你们整理朗州十年的卷宗给我,五天时间刚到,架阁库就着火了,一张纸没剩下。我想你们忙着灭火这会时间,应该已经想到托词了吧?说吧,本官听着!”说罢,他又添了一句,“你们最好编出一个像样的说法,否则,今日这把火迟早烧到你们头上。”
刘青云等人面面相觑,用袖子把熏黑的五官擦出来,慌忙道:“天灾人祸,下官岂能预料得到?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孔明灯落到院子里的树上,连带着烧了架阁库,一场意外,碰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