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坦白下（1/1）

刘老待周景熙走远，目光转向江醒，“行了，现在说说你那连景熙都不能听的苦衷。”

江醒满眼敬重地看着老师，而后拜下重重磕三个响头，才说道，“学生并非不知老师惜我爱我之心，我幼时就独自在外生活，十岁跟随老师求学，在我心中早已视老师是我长辈，教授我学识明事理，待我慈爱有加，弥补了我无长辈在身侧之苦。

只是江醒心中也日日愧疚，因为弟子一直.......对老师有所.......欺瞒，弟子.......弟子实乃女儿身，并非男儿。”

啪的一声，刘老惊得将桌上的书卷打翻，回过神从案堂上走下来，“你说你是女子？”

江醒抬头怯怯望着刘老，微微点头，“弟子确实是女子，当年路过陵州书院解题真的是无心之举，那时我带着长辈手书要去女子书院求学。怎料阴差阳错成了陵州书院学子，做了您的弟子。

这么多年能跟着老师向学，学生受益匪浅，只是怕老师被他人耻笑竟收了个女弟子，望老师不要过度生气，伤了身体，那学生就是罪人了。”

刘老急促来回踱步，嘴里念叨，“女子.....女子……你竟是女子。难怪有人会拒绝陵州书院，难怪无心仕途，这……你要是真的胆大包天，进了太史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不仅自身性命不保还要株连家族。是了，家族，你说你要回越州家去，这不会也是假的？”

“学生确实是要回家去，不算说谎，只是家在京师……学生祖上确实在越州。”

刘老气笑了，“你这小姑娘实在大胆，你今日原原本本从实招来，不许再有隐瞒。”

江醒听着老师并无怪罪自己隐瞒身份的意思，心中稍稍安定，“学生家在京师，说回越州，是不想回京师后徒惹麻烦。我曾外祖父祖籍是越州人，借越州人氏身份本就是家中长辈为周全我。当年我没有说出实情，是因为那时我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否则会给家中长辈带去祸事。”

江醒说到这里停下来，复杂地想终于轮到自己向人提起当年的事。

抿了抿唇，继续说，“如今倒是可与老师说，老师应当有所耳闻，当年寒门探花郎殿上拒绝皇家公主的事迹，探花郎因此被外放三年，却因功绩斐然，又被重新召回京师重用，后来娶了江家嫡女为妻。

只是好景不长，探花郎夫人过门一年就因生产大出血离去，而他们的女儿因着牵扯皇家公主事情复杂也没养住。

我就是那没养住的林家女儿林意澜。我外家是京师江府，我娘是江府唯一明珠。当年连御医都说我没救，或许冥冥之中是我娘亲保佑，让我还是活了下来。

命捡回来了，却不知从何传出流言说皇家公主害死幼女，外祖父和舅舅眼见事情牵扯复杂，无奈为保我性命连夜将我送走，对外宣称没养住。”

江醒复又磕了头，“还望老师听后不要气恼伤身，学生如今不敢奢求老师谅解，惟盼老师长命百岁，桃李满天下。学生回京师后也会多加小心，不让他人知晓我在书院的事。”

刘老不想会听到一桩陈年旧事，当年他还在京师国子监任职教授学生，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结局真的是令人唏嘘不已。这孩子也是可怜人，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小小年纪流落在外。当年的探花，如今的林首辅年纪轻轻已稳坐中枢阁，最终还是娶了.......

这说起来又是牵连到几家的荒唐事，当初楚侯爷与公主之事也是让人叹息。最终如愿的是和离又嫁人的嘉阳公主。

难怪这孩子天资聪慧，术数天赋了得，她亲爹是如今的林阁老，外祖父是户部大司农，想必承袭了两家人的天赋智慧。只可惜了她有如此天赋，却偏偏是女儿身。

他从陈年旧事中回神，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被窗棂切割成了几道儿散落在她身上。

“孩子，起来吧。”刘老怜悯地望着江醒，“老师不怪你，这么多年让你在男子书院求学，想必你遮掩身份也费了不少心力，你受苦了。”

想了想，又道，“往后我还是你老师，你为女子不能出仕，但是你若有意做学问，需要请教的还可找老师，为师愿你，长夏终有时,惟盼你岁月安。”

江醒愣神，而后意识到老师还愿意认自己这个弟子，欣喜道，“多谢老师心疼弟子，只是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她期期艾艾地说，“弟子斗胆想请老师莫将我身份之事告知周师兄或其他人，我这几年女扮男装，抛头露面，回了京师怕连累外祖家名声……”

刘老敲了敲江醒的头，“起来，你这丫头现在倒是知道担心你外祖家名声，老师我的名声你就不担心，外面盛传我收了个财迷弟子，你当我不知道。”

江醒得了刘老的话，高兴得不得了，“我就知道老师你对我好，你跟我外祖父一样好。”

“原想着无论如何要带你回京师历练，不想你这丫头是江司农的外孙女，江司农可知你在陵州书院？”

江醒发虚地说，“这事还……不曾告诉外祖父和舅舅。”

“罢了，这是你自己的事，去找你周师兄，想必他担心得很，过两日他就要随我去京师，同他道个别。”

江醒出来，就瞧见在院外等着她的周景熙，想着师兄为了她也挨了一顿训，心里过意不去。朝周景熙走去，“师兄，刚刚多谢你为我求情。”

周景熙在外等得心焦，见他出来，虽然眼眶通红，脸上却带着笑意，想来是说通老师了？还是不放心地问他。

“嗯，老师同意了，老师不仅同意我辞学的事，也不会再让我去太史局。”

“师弟是怎么说服老师的？刚在里面听你说的苦衷是什么？你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连师兄我也不能知晓？

江醒听他问自己的话，一时思绪万千，低头想着怎么编个合适的理由圆过去。

周景熙见江醒低敛双眸，睫毛浓密忽闪忽闪得像把扇子。江自己估计也不知道，每当他遇到为难或是不愿意回答的事，他就习惯的不看人，双眸微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看来自己所问之事让他为难，算了，左右师弟无事就好，故作打趣，“看来师弟是怕师兄学了你的神通，以后老师更偏爱我。”

江醒还未想好怎么说，就听师兄打趣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师兄你别指望我把这神通交给你，听老师说，你要随他去京师，过两日就要走了。”

“嗯，此行估摸要个把月才能回陵州，师弟想不想去京师玩，同我们一起去京师，到时候师兄领你领略下京师繁华，看看师兄自小长大的地方。”

江醒想到方煜说的世家子弟肩担家族兴衰之事，有心想说师兄这一去京师历练，说不得到时就要长居京师入朝出仕。想了想最后笑笑道，“下次吧，等真的要去京师，我定去找师兄。”

两人一路下来，路过桃林，江醒折了枝梅。他想到师兄要去京师，或许一别就无再相见机会，前头说通老师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怅然若失，面上却强撑着，陪周景熙一同打点老师上京师事宜。

周景熙也不舍与江醒再次分别，连番说等回来给他带京师好玩东西。

江醒望着他笑，“你年后带回来的京师小玩意我还没看呢。”

“想当年师弟听闻我要回京师过年，拉着我的袖子央我给你带京师小玩意。怎么这么快京师的东西就不稀奇了？”

“师兄，我当年年岁小，没见过京师小玩意好奇而已，你怎么到现在还拿此事取笑我，再说这么多年我就提过一次让你带，之后的都是你自己给我。”江醒甩着刚折的桃花，时不时闻闻花香。

周景熙宠溺的看着江醒，“行，都是师兄自己想给你带。我表兄刚来陵州，可惜我要去京师，你要是得空可寻我表兄一起出游，莫让我表兄错过陵州城春日美景。”

江醒暗想你的表兄貌似不待见我，我上赶着邀请人家，他未必领情。不过看他兴致勃勃想要自己招待人，点头表示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随意走着，忽而听得师兄喊他，江醒不明就里回头。

周景熙眼里，春风吹动江醒的发梢，桃树下白皙的面容带着笑意正回望着他，宛若……

一下子把周景熙看愣住，耳根不住发烫，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想说的话已溃散，“等......等我京师回来，我有重要的事与你说，天色将晚，你赶紧下山进城吧。”

说完不待江醒反应就转身离去，江醒讶异今日周景熙的反常，难道是因为要去京师历练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