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坦白局(1/1)
“说难听些,你只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要求主子对你另眼相看?若是不论此事,我亦有别的话说。”
楚昭的冷漠态度,把她本就清冷的五官衬得更加高不可攀。
香珠横眉:“是吗?我倒是想听听同为奴才的你能说出什么好话。”
楚昭并不让着她,死死按住想阻止她的安意,避开她的劝说直言道:“你吃里扒外,纵着陈落云欺负小公主,没上没下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把她当自己人?你要求她待你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凭什么?”
一开始,香珠只以为她会仗着安意的特殊对待和她拌几句嘴。
没想到,楚昭说的话,句句戳人肺管子。
“阿楚…小猪……”安意面色担忧,心里早自责了几万遍。
要不是自己粗心大意没有顾及到小猪,她和昭昭的关系也不会更糟糕。
“其实我从来没有——”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真心实意对待她,”安意刚要说话就被香珠打断,她一脸无所谓,“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要不受宠,就是神仙托生的也难办。我一个做奴才的,不过是谁给的好处多就给谁办事,即便是白跑腿,人家有权有势又得宠,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扫过渐渐垂下头不敢看自己的那人,香珠哼笑一声,口气更加不屑:“我没那么高尚,做不到和主子同舟共济,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那又怎样?封贵人死后这么多年,我离开过吗?满皇宫里除了我香珠,还有谁愿意跟着她受人白眼?”
“付出就一定有回报吗?”
楚昭的问话,一息之间压死香珠的怒火。
良久,她别过头,满口不服:“没有回报的付出不做也罢。”
“阿楚,别说了。”安意小心翼翼劝阻道。
“世事无常,不是每件事最重要的都是结果。”楚昭说。
香珠烦躁:“少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不爱听!”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僵,安意急得满脑门汗,“小猪消消气,阿楚,咱们换个话题聊好不好?”
意识到按住她的手已经很久,楚昭先松劲,接着低头,发现她手很红,立刻为她揉揉。
之后她再没看对面那位一眼:“你能留下陪伴小公主这么多年,说明你本质确实善良,但这并不能遮掩你欺负小公主的事实。”
“所以呢?你是想替呆子打抱不平?你要杀了我吗?嫌疑犯。”香珠两手抱怀,态度更加恶劣。
“我一定会为小公主打抱不平,”楚昭掀眸,“你还不至于。”
香珠眼睛瞪大:“你几个意思?”
楚昭:“善良中,从不包括伪善。”
香珠心甘情愿留下来,确实重情重义,但这不是她帮着恶人欺负安意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是,香珠没有吵闹,她的反应异常平静。
楚昭也不再说话,整个车厢里一片死寂,她们都很坦然,唯独安意紧张得感觉呼吸都不顺畅。
“小猪,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陪着我,我很感激的……”
“阿楚,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等我、我……”
安意平时就嘴笨,这会儿一紧张更不知道说什么。
见另外两人都看着自己,她急得两颊通红,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噗呲,香珠笑出声。
尽管她面容上还挂着蔑然。
“瞧你那呆样儿。”
楚昭只默默打开水囊:“小公主,喝水。”
安意只觉脸烧。
“我没生气,”香珠长长一道叹息,“这些年陪在呆子身边,是因为我娘临死前的交代。一方面是我娘的遗言,一方面是呆子不受宠我还只能跟着她受苦,说实话,我不讨厌她是假的。可就算讨厌,也这么多年了。”
“你是小公主唯一能亲近的人。”
楚昭仅说了这一句。
香珠等了半天不见她下文,嘴角轻抽:“说了这么多屁话,我还以为你是想顶替我的位置呢。”
“一个小婢女的位置,有什么好顶替的。”楚昭云淡风轻道。
香珠血压飙升:“你不想换掉我你说那么多干嘛?”
“无聊。”楚昭随口回答。
听到安意傻笑,她取来包子,分了两个给安意,剩下的她和香珠一人一个。
香珠撇嘴:“谢了。”
“呐,小猪,这是你的。”安意突然伸出手。
她手里捏着一块包子。
见香珠迟疑,她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我把这个包子分成三份啦,这样咱们三个吃得就一样多了~”
闻言,香珠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停顿片刻,她只道了句:“呆子。”
楚昭啃着包子一句话都没讲,只是视线停留在安意身上的时间更多了。
她在思量,这样善良的人,何时才会被美好与幸福眷顾。
她不情愿回忆自己的过去,却也知道,从那年跨到如今,已有十二年。
连她的前路都这样渺茫,何况至纯至善的小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香珠忽然问。
“赵楚。”安意笑盈盈回答。
楚昭没否认。
香珠没质疑,但神色里颇有失落,“不是你,那是谁?”
“谁是谁?”安意好奇。
楚昭沉思片刻,侧眼看向身边人。
她多少已经猜到香珠说的是什么了。
“哎呀,就——”
“吁!”
香珠话说一半,马车猝然刹停,楚昭反应迅速,一脚蹬在车门拦住香珠,一手揽安意入怀并护着她脑袋,这才没有让两人被甩出去。
“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要命了!”车夫骂骂咧咧。
香珠掀帘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冲出去就骂,楚昭则趁此机会问起安意情况:“有碰到什么地方吗?”
“没……幸好有姐姐护着我,”安意腼腆一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待在车上,我去看。”
外面是一群穿着短打、手持棍棒的老年人,他们现在都只顾着和香珠对骂,奈何香珠以一敌百,除了带头那个,剩下的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等等,这妮子看着眼熟……”
“我也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哎!这不是长庚家的女儿吗?”
一听对方提到阿爹的名字,香珠嘴上攻击被迫停下:“你谁啊?”
“你是钟玉珠不是?”驼背老汉问。
香珠像是见了鬼:“是,怎么了?”
“认识?”楚昭冷瞧着那些人,“拦车作甚?”
“不认识,”香珠否认,“再往前走一截儿就是长丰镇了,以前就闹过拦外地车子的事情,多半是冲着钱财来的。”
“臭丫头!休要血口喷人!我们可不干打劫的勾当。”驼背老汉跺脚,说完又很不满意地瞪着她:“咱们怎么不认识,明明都是钟家人!”
楚昭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早些去过柳家,就可以早些回到行宫。
被人发现私自出宫,咬着这一点不放的话,小公主必定遭殃。
眉目一凌,她道:“我们这辆车上,坐着的是皇室成员,你们胆敢拦驾?”
知道那群人不会相信,她直接亮出一枚令牌。
香珠还要和他们争吵,就见他们立刻退避开来,脸上全挂着惶悚。
“出发。”楚昭冷声吩咐。
“姐姐好棒!”安意小声夸赞,崇拜感更多。
香珠后脚回到车厢,直到马车驶入长丰镇,她还是没忍住询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随便糊弄。”
楚昭的回答,香珠显然不信。
她刚才可是亲眼看见那枚令牌的形状的。
月朝皇室成员中,证明自身身份的牌子,全是玉制的。
即便是不受宠的陈安意也有一枚,只不过是料子比别人的差些,绝不是楚昭刚才手里拿的那枚!
到底是什么身份,既能让老百姓害怕,又能让他们认识?
柳家门口围着一群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要不是知道柳家死了人,还以为这里在办喜事。
安意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目光落在大红花轿的灯笼上。
上面写着这家人的姓氏。
楚昭也发现了。
“你们钟家和柳珩题有仇?”她问。
柳家办白事,钟家跑来庆祝,这是多大的仇?
冷眼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香珠吩咐马车往柳家后门驶。
在等待柳家人来接的这段时间里,香珠不再沉默。
她说:“钟家的仇敌不是柳珩题,而是整个柳氏。钟、柳两族之间结为世仇已经上千年了。”
瞧她这样冷静,安意不免想到她和柳珩题之间的感情有多么不容易。
但她不懂如何安慰,唯有坐到香珠身边去抱抱她。
盯着安意的手,楚昭说:“上千年的仇恨,确实难见。”
“是因为什么啊?”安意试探着问。
香珠耸肩:“据说在更早之前,钟家和柳家就是敌对关系,但真正让他们结仇的,是因为两千多年前的一桩情缘。具体怎么回事,也只有当时那些人知道,总之这份仇,世世代代都在继承。”
“啊……”安意一脸惋惜,“会不会是像话本上写的那样,两家的孩子互相喜欢却被棒打鸳鸯,然后双双殉情?”
“也许吧,”香珠苦笑,“这个结果,我一度认为会发生在我和柳珩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