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无悔(4000字)(1/1)
庄子离大柳镇不是很远,往县城方向走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进入岔路口再往东走约莫两刻钟就到了。
不算大,却也不小,大约有五六十户人家。
他们的祖辈都是封家的下人,一辈一辈专门给封家打理庄子上的营生。
李雨上次来的时候,曾听朱管事说,封家有几十个这样规模的庄子,且封家是很宽厚的主家,如果这些下人的后辈中读书或者做生意有天赋的,封家会重点培养,或出钱供他们读书或开个铺子供他们打理。
奴仆不能考学,封家会给他们脱了奴籍。
有患病出不起药费的,封家还会出钱给他们看大夫。
因此,封家的奴仆对封家人很是忠心。
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封承傲为啥有底气说他酒楼里的厨子不会将那些需要保密的配方泄露出去。
这片庄子方圆五里都是封家的土地,一马平川,是巴南府少有的平地。
马车直接进了庄子,封承傲带着全庄子的人等在庄子的晒场上,偌大的晒场堆满了编制的草席、竹子和炉子等。
马车停下,封承化立即亲自迎了上去。
老夫人能好起来就不用说了,多年没有晋一级的二哥如今连晋三级皆因李雨姐弟,他对李雨可说是心悦诚服。
是以,哪怕李雨说出冬天能种黄瓜的事来,他也没有分毫怀疑。
更是勒令下面的人不许质疑李姑娘的做法,哪怕失败也不用计较。
左不过几亩地的事。
双方打过招呼后,封承化道:“李姑娘,你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看还有什么漏缺的,我立即让人去准备。”
阴了好几天,今天难得的出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李雨过去检查了一遍道:“四爷,我忘了几样东西,您让人再准备一百斤面粉、两斤涅石(明矾)和大量的麻绳。”
“这几样东西庄子里就有。”封承化立即安排身后的庄头老邹去准备。
等老邹走后,封承化问,“李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做?”
“先把竹子搬到准备好的旱田吧,记得带上砍刀和蔑刀。”
砍刀砍竹子,蔑刀剖竹子。
封承化立即安排下去,身后的男男女女顿时一人扛起一抱竹子就走。
女人们健步如飞,根本不输男人多少。
李雨随同封承化两兄弟走在最后,到了地方,封承化指着面前打理好的一大片土地道:“这片地夏秋两季都种了黄瓜,黄瓜下市后就换种了萝卜和芥菜,老五那天晚上回来便找到我说要种黄瓜,第二天我就安排人把这一片的菜给拔了,地也重新翻过,李姑娘觉得可合适?”
李雨哪里会种地?原身也是家里的长辈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根本不会看什么土地适合种什么。
既然封四爷说合适,那肯定是合适的。
她只要把大棚给搞出来,其他的交给这些庄稼老把式去做就行了。
封承化也不多问,更不让李雨动手,她只需在一旁指挥,事情自有人去做。
李雨也做不来剖竹子的事,让人把土地划分成三米左右一垄,然后把整竹砍成大约一米五的段,接着按照两尺的间距插在田垄的两边,再把完整的竹子剖开,一分为四,去掉竹节巴,插进竹筒的两端再用麻绳捆好,做出了大棚的框架。
弄好一个大棚后,李雨便让男人们照着样子继续搭棚,她则挑了十几个妇人跟着自己回了晒场。
“邹婶,我要用到灶房。”李雨对庄头老邹的婆娘道。
邹婶立即笑着点头,“李姑娘跟我来。”
“好。”
面粉已经送来晒场,李雨走过去拎起明矾递给邹婶,然后自己扛起面粉就走,简直惊呆了一众妇人。
那可是整整一百斤面粉!
谁曾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一下子就甩到了肩上。
“李姑娘,您可是我们主家的贵客,哪里能让您做这种粗活?三娘,你跟我来抬一下。”邹婶震惊过后吓坏了,招呼了一个妇人,迎上李雨就要夺她肩上的布袋。
“邹婶,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的,你前面带路就好。”
邹婶等人拗不过李雨,又怕争夺中伤了她,便不敢硬来,见她扛着一大袋比她本人大了好几圈的布袋跟没事人似的,这才放心的前面带路去了她家。
“邹婶,我还需要几口大缸、两斤花椒和两斤盐。”
邹婶的男人到底是庄头,她许是一番耳濡目染下来,很是有几分魄力。
家里不够或者没有的东西,她很快就安排人凑齐了送到李雨跟前。
“邹婶,我这是做浆糊,你们记住步骤,以后可能还会用到。”
邹婶跟妇人们忙不迭的点头应好。
李雨让人烧了火,往锅里加了一瓢水,把花椒丢进去煮着。
她则把面粉倒进大缸里,将盐加进面粉里,然后往里加入清水调成牛奶般的稀糊状,最后才把明矾加了进去搅拌均匀。
待花椒水煮开后,她拿竹编漏勺把里面的花椒过滤掉,盛起来又往里加了冷水使其冷却,然后加进了面糊里。
花椒水调匀后,又往锅里加了适量的冷水,把面糊舀了一部分进去小火熬煮,一边煮一边拿了根木棍顺时针搅动。
没多时,一锅稀糊糊便熬好。
李雨将糊糊舀进另一口大缸里,把准备好的白布取来丢进去,让三四个妇人拿木棍搅动着,务必做到每个地方都能被面糊糊到。
待布都裹上一层浆糊后,挤干拿到晒场搭了架子晒起来。
没有薄膜,便只能以这种方式做大棚的篷布了。
把布拿浆糊给糊一遍,是为了让布更结实,增强防风效果。加入盐是增加浆糊的粘性,明矾是为了延长篷布的使用时间,花椒水则有驱虫的功效。
一整个下午,李雨都在忙着熬煮浆糊和跟十几个妇人们制作篷布了。
李雨不想麻烦人,在庄子里吃了晚饭后,就让封承化送她回了家,第二日又来接她去了庄子。
今日依旧是个大晴天,就是寒风吹着还是有些刺脸。
经过昨天一整天和今儿半上午的忙碌,大棚的架子全都搭好。
晒干了的篷布坚固稠密,李雨让人把草席拿麻绳固定在大棚的两边,将篷布搭在大棚的顶部,全部弄好后,一个简易的大棚就做成了。
又忙活了七八天,大棚全都搭好。
十亩地统共搭建了六十个大棚,白茫茫一片,看起来格外壮观。
“四爷,现下只要按照你们往常的操作往里种菜就行了,每个大棚里放六个炉子,看温度情况添加或是削减炉子炉火。天若是再冷些,就需要在篷布上搭上一层草席。”
“知道了。”封承化忙道:“李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四爷,我其实才该感谢您任由我胡来。”
过年过节的忙了这么多天,李雨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曾听到,这是封家对她的信任和尊重,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也记在心里。
封承化是五兄弟中最木讷的,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有些憨厚的笑了笑道:“多大点事呢?就算失败了,也就是耽误些时间而已,李姑娘不必介怀。时间还早,镇上的酒楼还不如家里厨子做得好,不如我们去县城的清风楼吃了晚饭,我五弟再送你回去?”
开蛋挞店的事,封承俭已经安排了下去,还重金聘请李大牛父子去了县城和府城给他的铺子搭建土窑,由顺风陪同着。
是以,这些日子都是他充当接送李雨的车夫,闻言,也极为赞同兄长的决定。
吃一顿饭驾车一个时辰,来回就四个小时,李雨是不情愿的。
“四爷的心意我领了。”
李雨笑着回道:“只是还有两日就大年了,要忙活的事情还很多,就不必为了一餐饭奔忙了。待哪日我得空,再去封府给大伙做一顿吴都菜,也让老夫人解解馋。”
封承化自是乐意之至,“那我有口福了。”
虽然封家的厨子如今厨艺大涨,却是不如李姑娘心思奇巧,时常出一个新花样,让他家玚儿念念不忘,这些日子老念叨要去靠山村吃蛋挞,听他说起李姑娘在庄子里忙活,这才作了罢。
跟封承化道了别,李雨坐上了封承俭的马车。
车子出了庄子,封承俭便道:“李三丫,你要不要把辣椒放到大棚里试试?”
李雨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起来这一茬?
也是她之前没能想起大棚种植,否则早就实施了。
如今有了大棚,完全可以把番茄和辣椒、红苕都放到大棚里种植试试。
不过辣椒和番茄的种子太金贵了,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大棚种植能成功,要不等黄瓜发芽了再试?
把这个想法和封承俭一说,封承俭也觉得李雨的顾虑有道理。
……
洛水城是大晏国距离周国最近的城池,距离洛水城五里地外的青木关乃是大晏国阻塞周国军队的边防要塞。
夕阳西下,又与周国打闹了一场的晏国军队鸣金收兵。
封璟脸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成了紫黑色,有的还鲜艳欲滴。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清点了手下兵士的伤亡情况,才回到自己的营帐,褪去身上的甲胄。
“主子。”
叱云端了一盆水进来,身后跟着端着一只托盘的啸风。
托盘上有一荤一素两个菜和一碗米饭,外加一小壶酒和一只酒杯。
“主子,跟周国蛮军打了大半日,定是饿了,您快些洗洗吃点东西。”
“嗯。”
封璟去面盆架前洗净了身上手上的血污,然后把带血的衣裳给换下来,只穿了一身中衣,披了一件红色的狐裘,坐到了已经摆上饭菜的几案前。
他吃了两口便不吃了,只端了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看着自家主子好不容易被李姑娘养起来的肉短短半个多月就消了下去,叱云心疼极了,小声道:“要是咱们边城的厨子有李姑娘的厨艺就好了。”
那边封璟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未动,乍然听到李姑娘几个字,眼中波光涌动,耳朵也竖了起来。
只听得啸风咂了咂嘴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到李姑娘做的菜了,真是怀念啊。李姑娘以后不是想开酒楼吗?等把周国人彻底打趴下了,我也要像五爷去李姑娘家蹭饭一样,天天去李姑娘的酒楼蹭吃蹭喝。”
想到自己的五叔对李雨的热情,封璟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笃”地把手中酒杯往几案上一放,凉凉的斜了啸风一眼道:“天天蹭吃蹭喝,你想丢谁的脸呢?”
啸风嘿嘿一笑道:“主子要是不乐意丢脸,属下带您一起去,跟着主子,自然就不需要属下付钱了。”
“滚蛋!”封璟笑骂道:“你每月既拿饷银又拿月例,平时也没地方花钱,已经存了不少了吧?要吃自己付钱。”
“属下得存钱娶媳妇,主子您不会让属下孤独终老吧?”
封璟还未开口,叱云便嗤笑道:“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天连个母蚊子都见不着,还想娶媳妇?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
“叱云弟弟,你也十九岁了,哥哥不信你就不想媳妇。”
“谁是弟弟?我可比你大半岁!”
“打赢了我就认你做哥哥。”
“打就打,我怕你啊?”
“切,你还真是屡败屡战啊!人啊,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啰嗦个什么劲?走啊!”
“别在这里扰了主子,咱们去校场干一架去。”
“把碗收走先。”
叱云说着端起铜盆,啸风麻利的去把饭菜收进托盘,端着跟在他后头。
看着二人踢打着出了营帐,封璟无奈的摇了摇头,余光瞥见案几边上的一支玉箫,他怔忡着望过去,恍惚了一瞬便拾了起来,凑到嘴边吹奏起来。
箫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似在缅怀战争中死去的袍泽,亦似在为那些今日一战逝去的将士送行。
外面或者营帐里的将士们忽然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静聆听着。
片刻后,箫声激越,如阵前厮杀,无数将士和着箫声哼唱起来,“……硝烟四起,碧空萧杀,铁血男儿当以血的身躯卫家国无恙,我身穿戎装,奔赴沙场,无惧马革裹尸,无畏身躯残缺,哪怕灵魂不能归故里,亦无怨无悔!”
歌声,在军营上空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