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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威难测海难量(1/1)

有道是横生飞祸,劫后余生,自当跨火盆,驱灾邪,求平安。

回到家的钟离愫,喊来了婢子小厮,让她们在院门前,摆了一盆红火的热炭盆,伺候爹娘一一跨过,又搀扶着下去洗漱更衣,还安排了厨房,抓紧时间做点软糯好消化的汤水餐食,等会端过侧厅来。

自打无辜被抓,困在城主府内牢里,挨了好些惊吓,爹娘因着自己这副皮囊招惹来的祸事,即便是出了内牢,仍心有余悸。

也就自己,没有因为无妄之灾被吓得失了心神,一切倒还好。

从小到大,在这墙头村方圆十里八乡的,她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她也知道自己的美貌迟早会惹来麻烦。

所以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打量和觊觎,见识过了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还有有所图谋的魑魅魍魉,时日长久,她的心态随之也就老练多了。

不然何至于深陷牢狱受苦,面对国主质询,还能那么淡定自若,思路清晰?

将来与其被随便安排个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姻缘,或者未来跟了个乡野凡俗之人,平淡无趣,了此一生。

倒不如借此机遇,得国主青眼,投了官身,入了这京畿王城,钟离愫有信心,凭自己的心计和头脑,可以在这深苑宫墙之中过得如鱼得水,立于不败之地,还能为自己为家族谋一条新生之路。

钟离愫从来想得明白,持美行走江湖,不论怎么辩白,在别人眼里都是怀璧其罪,还不如好好谋划,将这份与生俱来的优势,争取发挥到最大利益。

谁也不能否认,有时候,美貌也是一把利剑,一种手段,一种能力,一种资本。

那些个仗着有点能耐有点家世的,往年里惦记垂涎她这副皮囊的不在少数。

只是如今越发年长,平日里也出门较少,情况还好一点。要是往前倒数几年,那个时候身量还没长开,八九岁的年纪,逢年过节时,跟着仆从到附进城郡玩耍,都难免会遇到一些世家纨绔子弟和色胆包天的登徒子,经常嘴里不干不净,仗势欺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太麻烦了。后来索性,几次三番后,钟离愫对爹娘禀明实情,又说让家中花了大价钱,从江湖上给她请了比较厉害的术卫师,跟着学了几年的防身搏击术,以求自保不受辱。

今次,如果不是澎郡城的二世祖,这个猪头大耳的城主老爷,亲自带兵来家中捆了爹娘,只她一人的话,或许当日来捉人时,她定然起手反抗,刚好也试试自己所学到了什么程度。

可当时情形,由不得她胡来,再加上担心自己如果不顺从,肯定给爹娘带来灾祸,这才装的温婉柔顺,跟着去了内牢。

被押解的路上本来还担忧,这个混不吝的二世祖城主,会不会不惧国主威仪,恼羞成怒,然后不择手段,把自己一家人悄悄处理了,且隐瞒不报。

结果几日内牢蹲下来,她有特别留意这个二世祖的拷问威胁的手段,说破天也就是个草包,外强中干的蠢货罢了。

反而那名随着自己一家回来的内臣,恐怕才真的不是善茬,功力甚至深不可测,虽不清楚具体,但可以感受的到。

钟离愫心想,固然自己也学过几年术卫技巧,可这些个机巧,放在真的武宗大家或者仙门卫的高手眼里,不过就是雕虫小技,都不够一个来回拉扯的,可忽略不计。

唉~叹了口气。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吧。

管他到底有多厉害,只要自己不露怯,听命行事,不惹事端,想来这个内臣也不会无情到为难自己。

而且自己都在国主面前,表了心志,立了态度,怎么也算是自己人了吧?

于是,又客客气气的命人下去在准备一份茶食,自己则亲身引荐,将那位内臣迎进主屋上座。

待婢子将茶食端了过来后,她又亲身服侍,伺候,将手中的茶食摆放在内臣面前。

态度谦卑,言语也是客客气气的,周到又恭敬。

只说“这位大人,还请稍坐休息一会儿,希望能宽裕点时间,待自己下去收拾一番,用点汤水饭食,再跟爹娘好好交代告别后,定会如约过来一起,回去国主那里。”

傀乙向来是别人给他尊重,他也回以尊重。既然这个钟离氏这么本分的打招呼,自己自然愿意给了这个时间,横竖都来了,等不等的,也不差这一会。

而且来的路上,他已经吩咐安排了身边的翎卫,趁着他们进门休整的功夫,抓紧出去打听这钟离氏一家的底细,现在还没来回禀。

所以,即便是钟离氏想要着急回城,他也不着急带这位钟离氏,回去国主身边。

还在城主府的时候,这位钟离氏一登场,他就瞧得出这次国主是确实被这位钟离氏惊艳到了,也存了兴趣,不再是往常敷衍群臣的那种收拢贵族美人的神态。

安排他来陪送钟离氏一家回来,想必国主也是打算让他用心打探,确认无忧,好心中有数。

毕竟再一起回去以后,这个钟离美人多半就是被安排近身伺候国主了,还是当下仔细留心查问明白的好。

况且美人娇柔,又恭顺谦卑,总能让人愿意多怜惜一些,傀乙哪怕是内臣,这份爱美之心也不例外。

这厢有礼的钟离愫,见傀乙并不倨傲,甚至颇为大方的给她面子,让她自行安排,注意时间就行。钟离氏就不多废话,给傀乙简单行了个拜礼,就自顾自下了内庭,在婢子的伺候下前去洗漱,熏香,更衣,用餐。

傀乙固然给了时间,可这点子时间有限,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钟离氏离了内庭,整个主屋内就剩下个坐在堂上喝茶的傀乙,还有五名翎卫等人。

难得闲暇,能够自主随心,又不必像要随国主上朝堂那般谨言慎行,需要时刻察言观色,抿了几口将茶杯放下,傀乙托着下巴发呆的功夫,便回想了一下刚刚来的路上。

他有注意到,这个墙头村没那么破旧,也没那么窄小,人口好似也不少,村上竟然还有两条街,开着酒肆茶摊,杂货铺等等。

难怪从村口进来后,环四周房屋田舍,筑基用料都还算不错,比起有些城郡下属的那些土砖房租,要更结实抗灾不少。

想来这墙头村,有不少民户家中日子过得还行,起码有些财帛积余。

本以为就那么个爱好金银的二世祖,这么危害一方,敛财无数,这直辖的民众,定然都过得生不如死,捉襟见肘,衣不蔽体,房租破烂,不能遮风挡雨。

现在一看,倒是先入为主的无礼想法。

起码这治下村镇乡里,还没被这二世祖盘剥的太厉害,家家有余粮,能住青砖房。

外面的村社他看在眼里,也不过是看个外貌,内里是否属实还不明。

倒是再看自己目前所在钟离氏的大院里,几间屋舍都挺宽阔敞亮,屋子里的一应装扮用具,虽然离高奢华贵尚远,却也处处显出家主的精心布置了。

平凡乡野人家,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还能这般讲究的,看来也不是那等有了钱财还无知狂悖的暴发户。

既然能知书达理,那一般都不会学莽夫做事,冲动无脑,一言一行都有礼仪规矩缚着,跟聪明人这说起来话,自然就轻松得多,也好管束。

傀乙心下放了几分,对钟离氏一家的印象分又添了不少。

不用担心他们背着自己,妄图自作聪明的耍什么幺蛾子,瞎折腾了。

再说这澎郡城的二世祖,多年来造作出来的诸多黑料,此刻对于国主来说,这许多传出来的污名,不能说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吧?那也是一半的一半,他很难功过相抵啊,虽说保他一命是无大碍,可终归是丢人现眼,还拖着他这个国主一起下水,被人指指点点,当然他虱子多了不愁债是一回事,被一个臣下拖下水是另一回事。

二世祖是没有亲身体会过在朝堂上,对着一帮自诩高风亮节的诤臣们,每天被他们指手画脚,说教洗脑的日子。

国主心说,但凡是让他也体验个朝朝暮暮,一定早就疯了,肯定不如自己抗造。

然,这件事国主有心压制,努力掩埋,想靠一己之力平息,属实有点想太多了。

因为,还不等他出手平息的时候,这京畿王城的一些肱骨大臣,就已经闻风而至,相聚王城的议事堂,众说纷纭,百家争鸣,大体来说就是,觉得这样不当人的事情,简直臭不可闻,不可主张。

在他们这帮诤臣眼里,这般颠倒是非,祸害乡野的一城之主,毫无仁德,还败坏政风,早就应该拿下问罪,不能放任纵容。

当为国利,计深远。

谗谄面谀之人,贪位慕禄之人,应当早日处置。

若放着他们唯王所欲,逢迎不暇,耽于声色,荒疏朝政,国将不国,气数有尽时。

这肱骨之臣,满脑子想的是生命之戒,伦理之德,满心里是辅庇之术,却忘了他们的国主,曾经给自己立的人设,是那暴戾寡恩,动静无常,昔日龌龊不足道。

其他不谈,只说一样,前国主暴毙奉新丧,他都能幽禁他父王的大妃,还赐下毒酒,让大妃给他父王殉情。

自己则歌舞升平,狎昵群小,饮酒食肉,全无哀思之心。

还遑论如今,只是抢个民女?

又因国境之内,为侍奉神,多年到处开采,三川之地,早有异响,上奏之书累积案牍,国主也不过是扫扫手,任由无谓。

由不得他们这些老臣不心焚啊!

甚至,民间早已有怨。

都说天怒人怨,山崩地裂,三川乃是国境内重要山脉,滋养生民,若此三川地震崩塌,广阳国能无恙乎?

届时,民不聊生,动荡不安,国家有变。此期,若顺国主任性为之,国运还能几何之久?

他们在王城着急的不得了,国主却在澎郡城开心的等着他的美人入怀。

国主不在王城,代行监政指令的是上大夫石叔子,国主族亲申公荃,以及内侍省的傀甲。

三人极为忠心,从不忤逆国主心意。

所以,哪怕下面呈上的奏疏写的十万火急,他们也是不慌不忙,简单粗暴。

其中有一封,来自于荣禄城的城主所表“臣惶恐,国祚安否?广阳国立国百余年,经传三世,观今上之风,国能三世后鼎盛如旧否?臣痛定思痛,不愿蒙蔽。虽君主不体国政,不恤民生,任用佞宠,贻误国事。而臣既身居要职,必言之以理,尽臣本分,死谏之。妄君主能回心转意,重振朝纲,行明君之策,定固国之本。再论三川之灾,为侍奉神明,过度开采,今现资源枯竭,复崩之相,数年间毁民居不止百余,人命关天,勒令停业,仍不间断有高危巨石下坠,不祥之兆。臣盼君主能尽早决断,利民万古。”

这本泣血奏疏,并没有送达到国主手里,还在上大夫石叔子手里,被仔仔细细的读了好几遍,心有不忍,却无法,遂叹息。

石叔子其人,内有丘壑,文思敏捷,纵横之术了得,是大才。

但他精明,从不妄断国主行事,也不会违拗国主意愿,顺之随之。

某种意义上来说,佞宠也是有道理的。

石叔子虽然没有立志于一代贤臣,冒天下之大不韪,功在当代,留名千古。

可他得宠,也从不携恩谋私,也不威压他人,且在朝堂之上,没有生死之仇,只立场不同而已。

偶有侠义之心,出手相助。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不忍心而已。

这君主心意危重,哪是他一个臣下能轻易摆弄,随意裁定的,有时候也只能唉~。

好在,好在,好在朝堂还有诤臣当口舌,时不时的给国主上上紧箍咒。

这才没有真的完全不理国事,不问民生,荒唐的毫无底线,放任自流。

国主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挺听劝的,也挺乐于助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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