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香林寺(1/1)
“梆——”
巡夜的更夫,敲着梆子,手提着盏白色灯笼,在昏暗阴森的街道上行走着。
“梆——戌时一更勒,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勒!”
那缓慢而清朗的叫喊声,伴着更夫的巡夜,不断在城市中回荡着。
南京守备府内。
几十盏羊角灯笼,高高挂起,照的整个房间宛如白昼。
幽香与婉转低吟之声在房间里浮荡不定。
此刻,房内纱帘的一头,正有几个清倌儿,弹着琵琶,合着象牙拍子,红唇轻启,那委婉细腻的水磨腔,便在那彩绘遍布的梁柱间萦绕。
而在另一头,躺在躺椅上的鲍安眯着眼睛,轻晃着脑袋,脚尖在半空中,合着节拍和曲调,连连抖动。
“这昆山腔就是好听啊,转喉押调,收音纯细,清丽悠远,美,美得像场梦啊,这魏良辅当真是个妙人。”
一曲终了,鲍安砸吧着嘴,像是在回忆那过去的美好,自言自语了良久,这才斜过眼,看向一旁的几个人,“说说吧,咱家一曲都听完了,你们几个,都琢磨出什么来呀。”
几个鲍安手下的心腹太监,凑在一块,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开口。
“老祖宗啊,这太子是个什么意思啊,放着春宵不去度过,反而邀请我们去那禅林里??”
“是啊,老祖宗。”
“混账玩意儿!”
鲍安尖细的声音猛然拔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甩手就给了最前面一名太监一个响亮的巴掌,而后翘着小拇指,连点众太监,“你们还把问题抛给咱家自己了?咱家养你们这帮废物干什么用的?”
“老祖宗恕罪,老祖宗恕罪!!”
那几个太监,浑身一抖,膝盖一软,一个个跪在方砖上。
“哼——”
鲍安冷哼一声,直接点了一个太监回答,“你回。”
“老祖宗!”
被鲍安点到的那个太监,正是内宫监的太监,他也不起身,直接用膝盖往前挪动了几步,“这次太子邀请老祖宗您,以及我们十二监,四司,八局这些个提领掌印太监一块,人这么多,想来不是坏事。”
鲍安咦了一声,眉头一挑,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太监,“怎么说?”
“老祖宗,您忘了您背后站着谁?”
那内宫监的太监谄媚地笑道,“那是万岁爷呀,是太子的亲爹啊,有那尊大佛压着,太子这小龙能翻得了身吗?”
“说得也是!”
鲍安的脸上顿时扬起得意的笑容,“咱家身负皇恩,二十年来,就不曾挪过窝,那是万岁爷对咱家多大的信任啊!”
一想到这,鲍安便伸出手,轻柔地在那内宫监的太监头上摸了起来,“还是你最懂咱家的心啊!说下去。”
“老祖宗,您且放宽心,从太子今日的行为举止来看,不像是个鲁莽之人。再则说了,您与那太子又没有往日的恩怨。”
“恩。”
鲍安先是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又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今日入城,带着三千多人,直接踏马而来。”
“呵,无非就是想要给我们这边一个下马威,好竖立他太子的威严。”
“有道理!”
鲍安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颇有些道理,便打算待会前往香林寺与那太子会面,“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那个…”
“回老祖宗的话,薛玉儿!”
“对,对,你可办妥了这件事?”
“儿子这几天都在跟那老鸨商议着呢。”
那内官监太监谄声道,“价钱嘛,已经谈好了,儿子这边已经派人说了,等明儿个啊,天一亮,就给太子那边送过去呢。”
“恩,越快送越好。”
鲍安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像是觉得之前刚刚那话有点堕了威风,又补了几句,“咱家总觉得这太子看咱家眼神不对,虽说咱家也不怯了他,但是他毕竟是太子,咱家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给他的。”
“那是,那是,老祖宗您不愧是修炼成菩萨般的存在,心胸就是海量啊。”
鲍安听到这些话,脸上自然是笑意满满,连连挥手间,“走吧,走吧,去见见太子吧!!”
众提领掌印太监齐声应道,“谨遵老祖宗意!!”
而另一边,朱载壡已经到香林寺有一会了,更夫在敲一更梆子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带着两百个精选出来的神枢营士卒,前往香林寺了。
香林寺,位于北安门外,靠近琵琶湖,风景优美,倒是城中权贵消遣的好去处,白日里,自然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只是如今已过了一更天,香林寺早已没了香客,在惨淡的月光照拂之下,倒有几分阴森和凄凉。
晚间的香林寺,本是不迎接香客的,但是在南京这个地方,任何规矩,在强权之下,都会做出改变,哪怕是佛门清净之地也不例外。
因此朱载壡此刻正安坐于香林寺中,两百士卒占据寺院各角,充当侍卫。
而寺僧们则被迫起床,为这几百号人做起了斋饭。
香林寺内,无量大悲殿。
殿外,几盏昏暗的灯笼,被几个僧人重新点亮,拿钩杆高挂在房檐之下。
而殿内,无数盏油灯被重新点燃,伴着袅袅香烟而来的盈盈光亮,如同火海一般,将整个大悲殿染成半边通红。
借助那亮如白昼的光亮,可以看见这偌大的殿内,除了那漫天的佛像与灯烛之外,就剩下一鼎,一案,一人。
那鼎,鼎下四足,四四方方,黝黑宛如浑铁,内里盛满香灰。
那案,雕工繁杂,更有九条龙纹盘踞四条案腿之上。
那人,自然就是朱载壡,就连香林寺的方丈,想要作陪,也被守在殿外的侍卫赶了出去。
此刻的朱载壡正盯着大殿内的那张硕大的供案,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突然,“笃笃——笃”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而后门外侍卫的声音响起,“殿下!前方来报,南京内守备太监,以及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太监,已到了山门。”
殿内一开始没有声音传出,而那侍卫也一直保持着抱拳的姿势,良久,吱呀一声,殿门打开,朱载壡走出来,“邀他们过来,再让僧人们端斋饭上来。”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