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耍脾气(1/1)
01年,农历三月初十,星期二,阴雨天。
这时候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意识觉醒了,还是听到了妈妈清明节会坐火车回来看我们的消息。
我渴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
不安、烦躁、惶恐、焦虑等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暴躁地搅动着我那颗小小的心脏。
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都忘记了她长什么样子,她会不会很生气?
这次回来后,她会像别人的妈妈一样留守家中?还是只是待几天又会继续外出打工?
想太多的后果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一点小事就会让我情绪爆发。
比如,奶奶夹给我的荷包蛋,目测没有夹给威仔碗里的大,我就会生气,把碗重重地放到桌子上,震得米饭都跳出碗来,接着把筷子摔到地上。
吓奶奶与威仔一大跳。
又比如看到奶奶给威仔系鞋带,却没有帮我系,哪怕我的小黑皮鞋上根本没有鞋带。
我也会气愤不已。
但我又死都不开口,就重重的关门,又重重的开门,再重重的关门……持续不断的制造大声响,来向他们表达我的不满。
弄得威仔一脸怕怕的问奶奶:“奶奶,姐姐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
奶奶一脸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羊癫疯……”
这一幕又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都生气这么久了!
我都在心里愤怒地咆哮数百次了!
他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果真就没有一个人真的把我放在心上!
我委屈极了。
脱下背上的书包,重重地丢在她们脚底下,嗷叫一嗓子,就冲出了家门,冲入了阴雨绵绵的小树林里。
“妹崽,回来!下雨天呢,别感冒了……”
我能感觉到十分焦急的奶奶牵着威仔追在我身后。
“妹崽,你快回来……”
嘴角上扬,有些小小的开心。
有种终于把奶奶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我身上的得意。
可这种得意没嘚瑟多久,就荡然无存了。
才不过三五分钟,奶奶竟然就不追我了……这让我好似被耍了,愤怒的情绪更加高涨,咬牙切齿的猛冲猛跑,鞋都跑掉了也不管不顾。
就让我死在山里算了!
反正谁都不在乎我!
哪怕我被野兽吃了,被毒蛇咬了,摔到天坑里了,也不会有人来替我收尸的!
埋怨、委屈与害怕等各种复杂的心情齐头并进,交织在我的心头,让我的眼泪流个不停,我这会儿是真的难过极了。
蒙蒙细雨和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清晨的森林,轻轻洗刷着春天的草木,让它们看起来格外青翠透亮,翠绿欲滴。
明明是能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景色,却没有让我沉闷的心轻快起来。
泪早已流干的我,再也跑不动,气喘吁吁的在林间羊肠小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沿途路过的嫩叶子,都遭受了我的毒手,有一片没一片的扯下来,又立马丢弃在一边。
弄丢鞋子的脚,袜子也湿透了。
穿着极为不舒服,索性把两只脚上的袜子鞋子都脱掉,卷圈裤腿儿。
赤足踩入清澈的溪水中的那一秒,冷得我直哆嗦。
适应之后,就是小孩子踩着水花玩的浪漫。
用力一跺脚,水花四溅。
看着小鱼儿被我吓得躲起来,看着大田螺黑黑的肉缩回壳里,从石头上滚落下来,随水飘荡……
“哈哈……”我终于心情舒畅的笑出了声。
瞎跑了老半天,又玩了半天的水,头发都湿透了,肚子也饿死了。
身旁一处映山红开的正绚烂,红艳艳,如浓烈的红妆,美不胜收。
跳起来,压下一大片枝头,扯着一大把花瓣就往嘴里塞,嚼得满嘴冒汁。
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就是怎么也吃不饱。
放开树枝,去找寻那酸甜可口,QQ弹弹的红树莓……嗯,吃了一大堆,还是没吃饱……
“……”似乎还有点越吃越饿的感觉。
雨已经停了,戴着草帽的太阳也斜斜地挂上了天空,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早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我若是再在山里浪荡下去,晚饭只怕也赶不上了。
漫山遍野的撒欢了一大圈,我大约只是绕着村庄跑了个半圆……
五百米开外,那个正在农田里干活的伯伯,我认识,阿娥的爸,我的隔壁邻居,阿方伯伯。
“咕噜咕噜……”肚子又擂起了战鼓,逼迫我赶快采取行动,给它找些吃的来,不然它就要造反了。
装作根本就没有发现阿方伯伯般快速往前跑去,在离他大约一百来米处,扑通一声砸到水田里,闹出一声超大动静。
果不其然,阿方伯伯马上发现了我:“小梅花,你这老半天,跑哪里去了,你奶奶都快急死了,快,跟我回去。”
我装出一副突然被发现的惊恐模样,爬起来就继续往前跑……不出所料,没跑出十米远,就被阿方伯伯扯住了后脖领子。
“你这小女娃,气性也太大了,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还不回家。”
全身水淋淋的我,扭扭捏捏反抗着,卖力地表演着极力想逃脱恶魔魔爪的戏码……
最终逃脱不得,被阿方伯伯强势夹在腋下,捉回了家。
奶奶拿出我之前跑丢的那只鞋,解释道:“之前不去追你,就是看到你越跑越快,怕你急了,慌不择路的跑到深山老林里,才没有再追你的。”
闻言,我抬头望向了奶奶的脸,担忧心疼的表情,明晃晃的显露在上面。
我突然就释怀了。
奶奶没有因为我耍脾气,使性子,就任由我在山里面自生自灭。
她去找我了。
那只鞋,就是铁证!是她爱着我的铁证!
*——*
01年,农历三月十一,星期三,阴雨天。
妈妈回来了。
望着这个背着黑色大背包,拖着蓝色行李箱的陌生女人。
看着威仔喜笑颜开的扑到她怀里撒娇,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些天让我躁动不安的是“妈妈”这两个字,而不是眼前这位笑面如花的年轻女人。
她于我,和路边的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我们不是在家里见面,而是在街上偶然遇见,她是不是也认不出我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
不可能认得出吧……
毕竟,我们四年多没见过了,我也从四岁的超级矮冬瓜,长成了八岁多的小矮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