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对本案我有些不同的意见（1/1）
“高贵，你暂且坐于本官之侧。”
话音一落，殿中的所有鬼差全部调转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感受着落在身上的道道视线，高贵暗叹一声，只能应声称是，微微缩着肩膀走到陆之道身前，在丹墀下找了张角落中的椅子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正坐在他后侧的商七七，一双美目微微抬起，随着高贵的动作若有所思。
自己和黑子被喊来察查司，事前没有半点风声，全然不知陆判官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究竟为何。
她兀自有许多猜测。此刻见到高贵现身，立时想起前些日子关于他的种种风闻，“莫不是拘魂司的差事……”
正想着，身旁有人探过头来，“七七，这高贵也没见身泛金光啊……”
说话之鬼，通身漆黑，只一张脸煞白的过分，头顶的长帽上绣着“天下太平”四个白字。
商七七做个噤声的手势，眼波流转朝他暗做示意，贺长生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陆某刚从天门山回来，现下要跟诸位说道的事关冤魂。”陆之道转向黑白无常，“二位知道天门山顶出现了数百冤魂么？”
商七七与贺长生心底俱是一沉，猜到了与拘魂有关，却没料到……
“卑职有失监察。”他俩一同起身谢罪。
“有失监察是真，却也不能全怪你们。”陆之道扫视众鬼，“天门山冤魂被困已经超过十几年了，你们继任无常毕竟时日尚短。”
“十几年？！”站在牛头对过的马面不禁惊讶脱口。
“没错，十几年了！天门山周遭十几年没有生魂勾入地府，居然无鬼奇怪，无鬼过问，更无鬼汇报，拘魂司上下，瞒得可真是好！”
陆之道句句如锤，黑白二位无常如立针毡。
“马十三，将拘魂司廿伍殿司殿羁押到案。”
马面领命，片刻功夫押回一位青袍的鬼差上殿，随手一掼，那鬼便扑倒在地，随即口中大呼“冤枉！”
“于强，你还不闭嘴！”
唤作于强的，闻声瞧见顶头上司贺长生一脸铁青，立即噤若寒蝉，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于强，拘魂司廿伍殿司殿，按阳世计算，在其位已经三十二年了。于司殿，陆某可有说错？”
“判官大人在上，没……没错……”
“既然没错，于强你可知罪？！”陆之道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大人，小的不知所犯何罪啊？”
“哼！尸位素餐三十载，本官料你确实不知！”冷哼一声，陆之道面朝高贵，“高贵，将你所见所历说与诸位听听。”
想起那目目泣血的一幕，高贵胸中仍是涌起一阵钝痛。若是地府早一步发现端倪，就不会有那么多凄厉枉死的冤魂，更不会死后还要受到缚魂的折磨！
尽管告诫自己要克制，可难抑的愤怒不可避免随着讲述流露而出，听在殿中鬼差耳里，俱是五味杂陈。
于强更是早已跪不住了，倒伏在地，心神俱丧。
“缚魂之后必有炼魂！本官亲手送走的冤魂便超过二百之数，十几年间的真实数字只会数倍于此！天门山巅累累白骨都是明证！
陆某能救得这二百冤魂，可那些枉死于炼魂邪术下的，便只能是你等蠹虫该背负的恶业果报了！”
陆之道动了真怒，地府积弊日久，他心中有数，只是万万没料到，拘魂司小小一殿所为便如此触目惊心。
因为证据确凿，又是陆判官亲历，且有高贵这位旁证，此事辩无可辩。
虽不是于强主动作恶，可几十年间怠政不理，对属下不司监察，以致欺瞒之风大盛，一殿上下不闻不问，无事万般大吉，有事只知遮掩，毫不作为。
“本判官现做出如下判决：拘魂司廿伍殿司殿于强，剥夺司殿之职。因其不作为，导致恶业深重，按《阴律》判入碓磨肉酱地狱服刑七万三千阴年。
白无常商七七，黑无常贺长生，对司内事务监管缺位，各判罚功德一万阴年，以示惩戒。”
听到自己被判入地狱，永无止尽受那碓磨魂体的酷刑，于强当场两眼翻白吓晕了过去，被值殿鬼差直接拖去了地狱，毫不留情。
于强就不提了，一万年的功德对于任何一个鬼来说都是极其巨大的损失，将直接影响个鬼的福报消业、修炼进阶，甚至日后的升迁。
判罚不可谓不重。
商七七紧咬下唇，贺长生狠狠攥拳，却都没有表示任何异议。若能借此事以身作则，带来拘魂司的改变，他俩甘愿受罚。
听完宣判，高贵却只觉口中发苦，如鲠在喉。
他知道不能拿自己前一世的经历与现在相比，可是一想到那些被剜去双目的上千冤魂，便觉得应该为他们，或者说为了不再出现同样的悲剧而做些什么。
这是出于他，一个修道者所坚持的道义之心。
“高贵？”
正准备结案的陆之道，瞥到角落中直愣愣的举起一只手来。
“陆大人，对本案我有些不同的意见。”
一言既出，四下无声，所有的目光再次齐齐落到他的身上，这一次高贵没有躲闪。
那个故意拉开距离的高贵，不愿引起关注的高贵，此刻却跳出来，所欲何为？
陆之道不禁有了兴味，“哦？愿闻其详。”
商七七捏着自己的衣摆，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不知为何有些忐忑。
“对于您的判罚，我没有异议。不过我认为有必要对一线执法者，也就是对直接执行拘魂任务的鬼差进行必要的处罚。”
“处罚的依据呢？”陆之道目光一沉。
“之所以会造成这次的惨剧，身为管理者的于司殿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只处罚他一个，并不能起到有效的震慑，甚至可能造成一级推一级的反作用。”
“一级推一级？你说清楚点。”贺长生听的眉头拧起。
“作为一线执法者，发现问题不过问，不追究，不汇报，甚至不认为不是问题，这才是导致十数年上千冤魂被害的最终根源。
若是今日只罚了司殿与二位无常，您觉得那些习惯了工作划水、得过且过的拘魂使们会有发自内心的改变么？
不会的，他们会想，反正大家都这么干，反正查不到我头上，反正出了问题有司殿顶着，有无常们顶着，只要把责任推给上司们就会没事……那谁又会去费力改变呢？”
“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呢……”牛老六自言自语的咕哝着，却因为突然的安静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牛脸一红，他赶忙捂住嘴，赤金的鼻环发出一串轻响。
陆之道盯了他一瞬，接着转回高贵，“照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