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显灵（1/1）

叠香山一片骚动。

饭正吃到一半的众人，全都蜂拥挤到殿门前，却无一人敢跨进门里，只不住的仰头张望。

两排长桌之间，搭着一顶宽大的锦帐，专门供高鹤年招待贵客。一人踉踉跄跄的奔出来，用力排开人群，磕磕绊绊的挤进殿内，扑通跪倒在跟前。

“少爷！是少爷显灵了！”

听他这一喊，天门山的亲历者纷纷恍然，也都学他的样子，一个一个的往前挤着。

高贵俯视着眼前那个跪伏的小人，脑海里蹦出一个名字：“高顺？”

“少爷！是小的！小的高顺，拜见少爷啊！”高顺连磕三个响头，激动的无法自抑。

搞不清楚状况的高贵，正欲开口询问，苍的声音猛地在识海中响起：“不要乱说话！先听我说！”

高贵立时住嘴，现场一片寂静。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已真真切切听到了金身喊出“高顺”的名字，再不会有错，一时间又惊又怕，大气都不敢喘。

“我探查过了，这里是你的墓地。你爹给你建了祠，立了金身……今日是庆贺落成的斋醮典仪……”

“这些人都是来祭拜你的。咱们感受到的元神振动，应当也是源于此。换句话说，正是他们的祭拜产生的愿力与功德……”

一听之下，高贵不由瞪大了眼睛，识海顿起波澜。

“他们大多是当日天门山……”苍知道他在奇怪什么。

方才探查一圈，苍也有着说不出的深深感慨，因果报应，循环不爽，自己曾经种下的恶果，哪想到竟会成为此时的善因……

“我知道你不记得……”苍也无法细说，“你只要记得是你救下的他们就行。”

对那段空白的记忆，高贵已经习惯了暂时忽略，他无声的点点头。

“眼下你正附身在泥塑金身之上，说的话所有人都会听到。”苍在心底感叹机缘的可贵与可怖……

天门山众人终于都挤入了大殿，在高顺身旁跪了一片，他们望着再无声响的金身，既期盼又不知所措。

“贵……贵儿么？”高鹤年恍恍惚惚，老管家搀着他，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郝道长也在道童的簇拥下，与一众官员进了大殿。

瞅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头，又觑了眼那煌煌不可一世的金身像，老道士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这些无知的乡野村夫，不拜三清，却对着个无名小鬼磕头，让他这个道门正宗如何看得下眼。

只是老道也不敢再当面嘲讽，刚刚已经言语开罪了高鹤年，今日这位东道，可是观里最大的供奉，每年捐的香火钱让自己不得不弯腰。

方才那句“高顺”他也听到了，年轻时郝道长就是画符驱鬼的一把好手，对这些怪力乱神最是清楚，虽说如今贵为一观之长，功夫却不曾丢下。

老道心中本就不忿，又被眼前情景所激，心中暗想：“不该得罪你高鹤年我认了，可难道连一个小鬼也不敢收拾么？在道爷面前装神弄鬼，正好拿你祭剑。”

向身旁丢个眼色，手持八卦镜的小道士立时会意，悄悄凑到师父身边。老道对他耳语几句，从怀中摸出一道符咒。

小道士按照吩咐，将八卦镜贴在胸前，调整好角度正对金身的双目，郝道长口中默念咒言，一手二指执符，一手暗中掐诀。

在宽大袍袖的遮挡下，符咒无火自焚，随即他将符弹向八卦镜。

正在思索是该就此离开还是做些什么的高贵，忽然间双目刺痛，他猛的倒抽一口气，“嘶——”

翘首以待的众人顿时又发出一阵惊呼。

高鹤年颤巍巍的上前几步，语带悲戚，“贵儿！真是你么？”

突然的变故让高贵一惊，狠狠眨过眼却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他向下望去，一眼就看到小道士怀里的八卦镜。

这是驱鬼术中的定踪之法，以八卦镜折射出的光道令幽鬼现形，更能用来追踪、攻击鬼物。

心知必然是旁边的老道士作怪，本不想多做计较，却见他暗戳戳的又摸出两柄桃木小剑，沿着八卦镜的光道施咒向自己射来。

高贵反手挥出两团阴气，飞到半途的小剑立时被撞的调转方向，在阴气的裹挟助推之下，反射而回。

“喀嚓——”尖锐的金属碎裂声响起，八卦镜粉碎成渣，小道士狠狠摔了出去，晕在当场。

紧接着，再传来一声惨叫，就见郝道士像是被人拽着右手背摔在地，手臂反折，右掌中一个巨大的血洞，汩汩冒血，甚至能看到碎裂的骨头与筋腱。

老道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嘶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普通人更是毫不知情发生了何事。

“你这败类，行事如此阴毒，手段如此下作，实在令修道者不齿！”

森严的雄浑之声凭空响起，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急切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高顺最先觉悟过来，连忙跪爬上前，仰望着金身高呼：“少爷！这是少爷啊！”

郝道士面如金纸，却怒视着金身的一对眼睛，嘶声狂喊：“你不是小鬼！你不是小鬼！”

眨眼之间，师父状若疯魔，师兄生死不知，一众道童骇得花容失色、两股战战，早没了先前的仙童姿态。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高贵也没有想到，他定了定神，继续沉声说：“我高贵，如今为地府鬼差。今日办差至此，感念诸位拳拳盛情，这才现身一会。”

“不想遇此恶道行阴私恶行，只得出手训诫。望诸位都心怀正念，秉持正道，多行善事，广积福报，方是正途。”

“谨遵大人（少爷）训示——”

大殿中的人几乎全部跪伏在地，就连原本来吃席的看客们，也在殿外跪倒了一片。

如果说头前那两句还让他们疑神疑鬼，后面发生的这一切却是实打实、活生生，甚至血淋淋的。

崇德观郝仙长如此鼎鼎有名的人物，转眼间就成了那般模样……

还有听在耳朵里的这些话，这么长的一大段，人人听得清楚，还能人人都是幻听不成。

鬼差！这可是地府鬼差现身啊！

当下，已有人跪地默祷，祈求鬼差大人保佑家门平安，家人康健，更有那求财的，求运的，求媳妇的……高贵的心田又狠狠收获了一波愿力。

害怕再出现之前那种失控的状况，高贵正打算先离开，一直站在人群中的高鹤年却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

“贵儿！贵儿！爹的贵儿啊……”

踏出的脚顿住，高贵看着身下老泪纵横的男人，心底蓦得泛起酸涩。

融合了这一世高贵的记忆，眼前的男人就是他的爹，一个真心疼爱儿子的父亲。

“爹，捐钱修路，开仓济民，免租轻赋，行善积德，您一直做的很好。”

“贵儿……爹想你……想见你啊！”

高鹤年瘫跪在地，那一声一声的“贵儿”喊得人人心里发酸，老管家与高顺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机缘一到，自然会有再见的一日。爹，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