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地无尘（1/1）
天地无尘，山河有影——
长生真人站在上清仙流的最高峰，如此感叹道。
她是修仙门派里少有的女真人，修松柏之道，活了千余年，为了这诸般修行女子，又在这上清仙流里创了这方生门，纵然与登天成仙失了最后的机缘，可也担得起一句长生，担得起一句真人。
更何况她面容并不老，松柏耐寒又长青，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脉脉得语，只不过她自己知道，或许外强中干，内里并不如表象这样了。
许多年前一位不世出真人羽化登仙时曾留下预言，说她这位长生真人名下五位弟子若有造化皆能羽化登仙，可渡灭派之劫难，保上清仙流永不跌出三山符箓之位，天下永世太平，反之若有一位不成，不仅天下修仙修道者将遭逢大难，上清仙流从此以后也有可能不复存在。
那位真人修大道真言，在此之前多年封口不语，只最后张口留下了这预言，便羽化登仙，再不得见。
她如此不容易的活了这许多年，其实并未有过奢求徒儿皆能成仙，她自己又没成，何苦为难徒儿们，只是她最近越发觉得身体不适，许是大限将至，越发担心起徒儿们来，她这些徒儿们都是天纵英才，皆是不世出的好苗子，不过入世劫难，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她只还有一处想做的事，招了自己想见的人。
“弟子宁清缨，拜见师尊。”着了水墨绿色银锦裙，头上只缀了一只碧玉簪子的人来了，她语气尊敬，神色却自然，她是师父养大的心尖尖，自然没有多少害怕。
“这几日门派里净化道心的事做的怎么样了？”长生真人——便是云岁晚云长生，她多日前将这件事交给宁清缨，大概到了有成效的时候了。
“果然如师尊所料，门派中为情为事为物所困而困扰道心之人不在少数，我与一众弟子也花费了不少时日与心力，想各种法子来劝慰她们，还好成效不错，弟子们一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耽误道心的程度，也很紧张。”宁清缨其实不明白师尊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其实从小到大，她都不明白别人做什么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是茫茫然的学习，试图在情绪上泯然众人矣。
“年轻女子哪里那么容易就通透自然了，人本来就要经历无数坎坷，情绪是最常来为难人的。”方生门下皆为女子，既都是女子，便没有什么话说不得。
云岁晚招了招手，示意宁清缨跟上她，走到了方生门议事堂门前，而云岁晚则一挥手，只见大门恍然一变，再开门，竟完全变了一幅天地。
门内昏昏暗暗，四面八方空旷，只仿若有一堵大墙横穿空间之中，墙上有诸多洞口，封着仿若琥珀水晶一样的东西。边角处有忽明忽暗的小灯，倒映得此地有种别样的幽静。
宁清缨只未踏步向前，此处与平时议事堂并不一样，只在师尊一挥手后变化成诸般模样，大概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她并不喜欢多知晓这些道门秘闻，麻烦……
云岁晚却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她面容年轻，心却很老，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人总是拄着根木拐杖，尽管她并不用得上，她站定于未知大墙之前，眼色温柔的看着这些琥珀水晶们。
身后大门将要缓缓关上，宁清缨只得轻叹一口气，向前走出一步，既有一步，便有十数步，便能走到云岁晚身边，她就知道。
师徒二人并肩站立无言许久，云岁晚哑了哑口未说出话，却被宁清缨抢了先：“是不是……时日无多了……”她蹙了蹙眉，抿紧了唇。
这就是宁清缨的第一种能力，短暂的洞悉人心，若你这话将要出口，那对宁清缨来说，便已是出口了。
云岁晚点了点头，她活了很多年，其实对于人生，她并无遗憾，只是自己这些弟子们都还小，她很想再多看一点她们长大，于是有一点贪心，一点犹豫。
“你看这些冰晶，它们是方生门所有弟子的最初一点道心，若有道心将要圆满之时，它们便可助其一臂之力，当然，我也能从其中看到大家道心的情况如何。”云岁晚向前伸手，便有一枚冰晶飞入她的掌心。其本质晶莹剔透，玲珑可爱，却好像有一团灰气萦绕，让其失了光彩。
“这灰气……”隐隐带着魔道气息，看了便让人生烦，宁清缨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云岁晚笑着抚平宁清缨的眉间，又弹了她个脑蹦，力气大得宁清缨被打退了一步。
“师尊？！”心寒……真正的心寒……
“好了好了，我继续说”云岁晚正色，其实也有点怕宁清缨还手，小丫头有把子力气的。
“的确，我前些日发现这曜石墙上的冰晶笼罩了这团灰气，一方面让你调查着门派内冰晶道心被笼罩之人的情况，一方面我也探查了最近魔修的情况，天下魔修本来分而修之，最近不知为何有了聚拢一脉的现象，据说是千年前沉睡的魔尊有了复苏的迹象，他们打算唤醒魔尊为祸人间。”
宁清缨却有疑惑：“消息是否来得太过轻易？不会是他们瞒天过海的招数吧，千年前的魔尊，真的还活着？”
魔修们向来自私自利，若有这样一位魔尊仍存于世，大概骨头都要被他们拿来炼丹吧，寻找魔尊，不如成为魔尊。
“这倒是可以放心，魔修向来武力有余智力不足，本来也是几位大魔修商量的事，奈何这魔尊并不好寻，这几个人找不过来，只得派了下面小魔兵出动，大范围的寻，就露了马脚，他们也从未想遮着藏着，大抵是觉得魔尊临世无所畏惧吧。”
云岁晚将道心冰晶还置于曜石墙，又深深看了几眼，便不想在这里停留，一片灰魔之气，确实难看……她又一挥手，大门打开，又大踏步的走出去，假模假式的用着她的木拐杖。
宁清缨：小老太太……腿脚真勤快……
随着云岁晚出去，议事堂早上好了茶，微烫，宁清缨最怕烫热，并未直接喝。
“这魔尊将临世，必然有预兆，这道心上的灰气便算一条，这位千年前的魔尊在记载中以人心为食，以毁道心为乐，他能诱发人的恶想恶念，传说他能从道心中吸取力量化为己用，因为有另一条传送…说他是修仙者堕魔。”云岁晚也难有笑意，魔尊很有可能了解仙流的法术本质，实在令人难以开怀。
“所以？要我去阻止他们唤醒魔尊？”宁清缨提了裙摆便往出走，她宁可和魔修战个不死不休，也不想听小老太太之后托孤似的话。
“回来！坐下…还没说完呢，你少装心急…”虽然搞得云岁晚也心潮澎湃起来，不过显然去打魔修没什么用。
宁清缨：呵呵
“魔尊临世是必然的，正邪相伴相生，然邪不胜正，和久必战，战久必和，世间平安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怪只是魔尊将要临世便有这么大反应——他也是积蓄了这么多年的力量。与其阻拦，不如顺应天意而为，他既出，我便战，再把他打沉睡就好了。”
“师尊，您说话真是和喝茶一样简单。”宁清缨恨不得抱拳行礼。沉睡了千年的魔尊，一朝临世不知道要有多大的怨气，连仙门弟子都要被其污染道心，不知人间该怎样了。
“不然如何？魔尊临世是改变不了的结果，变着法子阻拦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我们该做的，是在魔尊到来时拥有打败他的方法”
“如何打败？”茶已温热，宁清缨刚刚浅含一口……
“简单，只要你们师姐妹五个都成仙。”云岁晚脱口而出。
“噗！”这一口茶水差点喷到云岁晚身上，还好真人身上有防污的术法都挡下了。宁清缨眼睛都睁大了。
“您？您您真敢说，我们几个才多大岁数？您都没成仙，我们几个就行了？还一门同辈出五个仙人，天哪，是不是梦貘打到我们仙门了？！”宁清缨再次提起裙摆，这次是想往出跑了。这踏天大梦还是让师尊自己做去吧！
“回来！你老是跑什么！听我说完！你忘了我大限将至了？！”不拿出这个怎么能让宁清缨回头呢，云岁晚一向掐她掐得很准。
“你！你少说这种话……”宁清缨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得继续回来坐着。
“无妨，我这棵老木头早就活够了，只怕活不到魔尊重现人间，让你们几个小辈把这责任担着，重得我心里还有点愧疚。”
云岁晚顿了顿，转而继续说：“刚才说的话并非诓骗你们，你们五个自然本就有成仙的机缘，不过看因果又看劫难，借着魔尊临世的兆头，或许还能激她们一把，我成不了仙是我真的成不了，你们五个和方生门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放不下就迈不过。”
“你们五人天生有大机缘，日后我会与你细说，或许你觉得突然，可我已经谋划了很多年，此事并非绝无可能。”云岁晚在堂内踱步，此时正背对着宁清缨，她突然觉得做什么都不要紧，她都听师尊的。
“好，那您……要我做什么。”
“清缨，我知你这些年来的困扰，是否时常觉得自己冷酷无情，又时常觉得自己暴怒无比，常常有些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可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遭遇。”云岁晚话一出口，宁清缨便愣住了，她困扰了好多年，未敢和人提起，哪怕是师尊她也未曾言明，修仙之人本该清心寡欲，她实在是……
“其实你本无心无欲，这些情绪都是他人映射给你的，你本是千年之前一位仙人与魔尊大战时破碎的法宝——真灵位业镜，你原是多宝仙晶，后成了真灵位业镜的一部分，本就能照出这世间的污秽不堪，你天生无欲无求无心无情，多番磨难成为人后，仍受其本质影响，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所左右，所以几位真人最后决定由我来教导你，我修松柏之道，正气颇多，能免你一些苦楚。”
宁清缨一时还未接受得了这么多，她知道自己是情绪上有缺陷的人，更是没有好奇心，从未对自己的原身有什么疑问，师尊说她是小花那她就是小花，是小草便是小草，结果今天师尊说她是多宝冰晶？似乎自己身上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我要你助你的四位师姐净化道心，羽化登仙！而你要记得你的四位师姐身上有你所需要的四种缘，机缘巧合便能得到，这也是你最快的成仙之路！为了你们，也为了上清仙流和这诸般世间。”
云岁晚顿了顿：“你大师姐自百岁后便下山历劫，时时与我传信，她皆在人间行善积德，近几百年来更是镇守人间与魔界交界处，想想也有五百年的功德了。”
“首战，便送你大师姐登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