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辞才算话别（1/1）
“已经走了吗……”
墨迭矗立在微生原本站立的地方，失神地望向过往的人群，暗自喃喃道。
他的语气深沉，带着些了然于心的自嘲，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刚从摊贩稻草靶子上取下的糖葫芦。那糖衣通透清脆，宛若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的睫羽微闪，掩去了眼底的落寞，抬手将糖葫芦放到了自己的嘴里。被寒气催生着的糖衣不似麦芽糖般柔软甜腻，坚硬的糖衣迸碎在墨迭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仿佛是在宣泄着不满。
这架势，若是让旁人看见了，估计那个魔尊会吃小孩的传言又会真上个几分吧……
糖衣分明应是和麦芽糖一样的粘牙齁人，可化在舌尖，墨迭只觉得甜得发苦。他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朴素精神，囫囵吞下剩下的几颗山楂。
“骗人。”墨迭的腮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含糊不清地唔哝着。他仰头看向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烟火，眼眶微红。
糖葫芦一点也不好吃。
墨迭轻咬住自己的下唇，低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
我以为，身为你口中的盟友。至少，我们会有一个像样的告别……
结果，还是和过往的所有人一样，相识于人海，又消散于人海。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大哥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墨迭的腰间传来，他蹲身平视，便看到那个不久前努力追逐花灯的小孩正站在他的跟前，左手一下一下地拽着他的衣角。
小孩的另一只手里，还在高高地举着微生给他找回的花灯。
“有什么事吗？”墨迭学着微生的样子，轻轻地抚摸着小孩的头，语气温和地问道。他的眼眶里还残留着着一些晶莹的水汽。
“那个大哥哥说他临时有急事，就先离开了。”小孩边说着，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被卷得皱皱巴巴的纸条，“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小孩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衣服也略带着些凌乱，想来也是好不容易从穿越人海挤到墨迭跟前的。
墨迭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惊讶。他伸手从小孩的手里接过纸条，轻轻地抚平褶皱，抬眼看向上面的文字。
微生的字就和他的本人一样，肆意又张扬，笔锋凌冽，却又不失雅致。
古铜色的纸上，墨色的字显得突兀又清晰：
回来了？糖葫芦好吃吗？不过瞧着你平时那副正经的小模样，估计你是没那个福气去品味出它的玄妙真谛喽。清玄派的人既然已经来恭恭敬敬，八抬大轿地请我了，我也不能不给人家这个面子不是？毕竟，他们既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是我的对手。先行一步，静候我的佳音吧，你的盟友——我，还是很强的，这你放心。应允你的事，我都记着呢。小孩子家家的，少熬夜，小心长不高哦。有消息老规矩联系，话说，你们药师谷的蛾子长得还真不错，也不比蝴蝶逊色多少嘛……
字句结尾的附近，微生还用寥寥几笔勾画出了一个潦草的小人。
那小人五官乱飞，张牙舞爪地冲墨迭做着鬼脸。
没个正型……
墨迭盯着微生留下的那些字，脑海里 不由自主地为它们配上了微生的语音和动作，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微生那平静又得意的模样。
他将纸条对折捏在手心，心里腹诽道。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整个人也随着这个笑变得明媚了些。
算你有良心……
墨迭看完纸条，便想要转身离开。他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们挤来挤去，虽然热闹，但是就像是一堆蒸笼里的发面馒头，皮挨着皮，畏畏缩缩的，很不舒服……
若是放在往常，别说是花朝节了，就算是除夕夜，也别想让他踏入这人潮一步！
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再次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人又给拽住了。
墨迭回头，对上小孩那亮闪闪，充满了期待地眼睛，一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事吗？”他开口问道。
“那个……”小孩子耳朵被寒气染上了红朱，一只手低头撵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一只手高举着花灯，嗫嚅道，“那个哥哥说，等我把纸条交给大哥哥后，大哥哥会请我吃好吃的糖葫芦……”
小孩的声音越来越小。起初，小孩的声线还不太稳定，似乎是有些胆怯，颤颤巍巍的。在提到糖葫芦的时候，小孩像是又坚定了起来，鼓起勇气仰头看着墨迭，眼里满是期待。
墨迭听到小孩的话，猛地一愣，他沉默了几瞬，有些僵硬地再次将纸条展开。
在纸条的背面，一个隐蔽得几乎可以被忽视的角落里，还唯唯诺诺地藏着几行小字：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无辜可爱的小孩子呢？一日三餐，不节省。我这也是为你的钱袋子着想，省得它太累。不用谢我，不必客气，不要感激……
字的后面，还贴心地加上了一个微笑脸，和一个赞许得不能赞许的大拇指……
看出来了，他这个冒牌师哥是有良心，但是很显然，良心也不是很多。
墨迭看得出来微生这是将他们白天的对话给身体力行得践行了，不光是践行了，还又顺带着在那里回应调侃他。虽然他们相处得时间算不上很久，但是墨迭也对自己的这个盟友有了些许了解。
微生这个人……
墨迭本想好好总结一下对他的印象的，可是细数了过往，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概括总结。最后只得来了个含糊至极的评价——是个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大概？
看着字条上的承诺，他也不恼，只是无奈地将纸条收好，牵起小孩的手去街角兑现那个不属于他的承诺。
有辞的离别，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再相会的准备。
同样的一个人，不同的灵魂，或许真的能牵动起命运之轮，于微末之间，逐渐偏离它原本既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