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5 章 我来陪你（1/1）
白凛仿佛忘记了呼吸，他眼里的世界，只有那个被粉色花瓣重重包裹的圆球。
刚想飞上去，他却在镜子似的湖面上，看到了一抹赤红色的熟悉倒影。
“那是……赤璃……？”
九条狐尾散落在干净澄澈的湖面上，红的吸引视线，无数花瓣经他的手，向空中凝结，白凛绝对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赤璃。
所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整整6年，难道他一直都待在桃花谷吗？
他是兽神，却从不去管这人间疾苦，自己刚刚才看到了那幅壁画，才知道了妍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他呢？
这么多年，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是吗？
他早就见过那些被藏起来的壁画了是吗，所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相信她真的再也不回来！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等待死亡，是吗！
没有犹豫，他展开翅膀朝着湖中心径直冲了过去，6年了，6年的时间太漫长了，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需要一个解释。
那幅壁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低沉嘶哑又带着质问的语气传进耳朵时，赤璃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来了。
看到是他后，随即放下警惕，消瘦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费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白凛，眼里的疲惫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兽人，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手里动作，“你来了……”
白凛见到他也是一惊，他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脸色憔悴的可怕，嗓子沙哑，瘦的好似被风一吹，就要倒在地上。
兽神不该是这个样子，他拥有无边的寿命，拥有掌管众生的职责，就算不吃不喝不休息，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这些年里，他瞒着自己，瞒着所有兽人躲在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白凛看了眼他手中流转的魂力，又抬头看了看湖面上方那些汇聚而成的花瓣，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赤璃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继续着他的动作，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逆天而为，会不会有一个结果。
见他不愿意说，白凛伸手接过空中的一片花瓣，在指尖轻轻研磨，“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而来吗？兽神大人。”
听到最后几个字，赤璃眼神明显顿了一秒，是啊，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是兽神。
这兽世的山川河流，死于那场大战的所有生灵，都在等着他，赐予新的生命，可他做不到……
“白冰白苏为了找药草，意外掉进兽魂殿的废墟里。”白凛自顾自说着，眼神却一直落在赤璃身上。
“他们不小心闯进了一处隐蔽的地下石窟，发现了……一些壁画。”
赤璃听到这里，高举的双手微微一颤，明白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白凛继续面无表情的说着，他倒要看看，他还能骗自己多久。
“我一直以为那里只有四幅壁画，却不想，竟然是六幅……”
“你见过兽魂殿的壁画吗？你知道……那上面画着些什么吗？”
白凛松开手，手中的那片花瓣随风飘向了高空，他抬起头，看着它汇聚到湖面上方的万千花丛里。
“那幅壁画，画的就是现在这一幕……”
说到这里，赤璃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虽然这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可他非做不可。
即便这样做，会散尽神力，会毁掉无数兽人的灵魂让他们无法转世。
可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哪怕一天。
神不会死，可他的心，早就死透了……
“生命轮回，向死而生。”
“这兽世的每一个兽人，我都可以赐给它们新生，可是，她不属于兽世……”
赤璃苦笑了一声，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难过的话。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他们都能活！就她不可以！凭什么！”
“她救了所有人，可是，谁来救她……”
“她死了，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就化成这一谷桃花，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赤璃说到这里，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他拼命想抬起手，让那些花重新汇聚，可他所有的力量，早就耗尽了。
花瓣没有了神力的支撑，一片片从空中掉了下来，像是压死赤璃的最后一点重量。
整整5年了，他将她最后的嘱托全忘了，又给自己造了一个梦，一个自欺欺人一意孤行的梦。
嘴角的鲜血缓缓往外溢，在镜子似的湖面上晕出一抹鲜红。
赤璃一下跪在了湖面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点点往下沉。
还是不行吗，整整5年了，难道，还是不行吗……
为什么他可以救兽世的任何一个人，却独独救不了她，为什么啊……
眼看他就要直接没入湖里，白凛伸手一把拉住他，粗暴的拖到了湖边扔在地上，“说啊！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赤璃身上沾满了水，嘴角的鲜血控制不住往外溢，他低着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解释了这一切。
“这些桃花……就是她，因为神的兽印，我能感知到……她去了哪里。”
“整整5年，我放弃了一切，不管不顾用我所有的力量，凝聚了她的身体！”
“我无比自私的，想赐给她一次活着的机会……就像我这数万年来，赐给所有兽人的一样，无论是什么，我只要她能活着。”
“因为从她离开的那天，我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连大祭司这样的恶魔，都可以转世以普通兽人的身份活下去！只有她不可以！只有她不可以！！”
赤璃红着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怖，肉眼可见，他身上的一层淡金色红光，正在空中一点点消散。
九尾还是九尾，只是他的眉心，再也没有金色火焰标记了……
当一个神失去神性，不顾一切没有底线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是个神了。
“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甚至……甚至不惜用到晶核的力量！让那些死在寒季的兽人，再也没有办法新生！”
“我抛下了我身上的责任，我忘记了我是谁！我就只要她活过来！只要她活过来！”
“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为什么……就这么难…………”
赤璃含着泪，自嘲的笑着，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这种事情，自私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他早就不配为神了……
白凛看着他此刻的疯狂，突然有些同情他，要知道，自从妍妍出事，他一直表现的很平静。
有时候，就连白凛也奇怪，自从那天以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冷漠，平静，淡然……像极了一个神。
要是以他原来的性格，恐怕早就闹得天翻地覆，跟着妍妍走了。
白凛以为，他们和妍妍相识的这短短一年时间，在兽神漫长的岁月里就犹如昙花一现，根本不算什么。
可如今看到他这副疯狂的样子，他明白，赤璃还是当初那个赤璃，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只是把自己藏在了兽神的光环之下，却做尽了赤璃该做的事。
所以整个兽世，这5年里没有一个幼崽出生……原来，竟然是这样。
空中的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落满了两人的肩头。
赤璃抬起头，看着空中渐渐消散的一切，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也可以解脱了……
“白凛，这是我应得的……我活该。”
“好好活下去吧，我是个自私的人，这世间万物，我就非要她不可，她的愿望，只能你替她实现了……”
“好好守着兽世。”
白凛一时没听懂，但看着他周身消散的红光，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神不会死，可他现在，不是神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妍妍不会回来了，却还是傻傻的相信着龙宁的话，在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里和这些桃花作伴。
陪自己等一个……明知道不可能的结果…………
这些年里，他或许……并不比自己好过，自己不过是个城主，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兽人，至少，还有陪她去死的权利。
可他呢，背负着众生的责任，拥有着无限的生命，对他来说，也只不是一种枷锁，和束缚罢了……
看着湖面上方漫天飘落的花瓣，白凛心中最后的那点信念，也终于在反反复复一次次的失望中，彻底碎了。
仿佛烧尽了眼里最后的光，眼泪无声的滑落，他突然有些站不稳，摇晃着，扶住了一旁的树干。
两个兽世最强大优秀的人，仿佛被抽干了灵魂，捏碎了心脏，又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洗礼。
他们将碎掉的心脏一块块拼起来，只为迎接一次更沉重的碎裂。
时隔整整五年，两人又在一起看了一场雨，而这场雨，全是花瓣。
本以为那幅壁画会是新的生机，却没想到，又是一个美丽的泡沫罢了……
花瓣一点点消散，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赤璃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趴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无数花瓣的缝隙里，一张熟悉到他们日思夜想的小脸，渐渐浮现在遥远的空中。
她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全身上下泛着一层层淡淡的粉色光芒，在白凛看到她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就开始随着那些花瓣一起消散。
“不要！不要——！”
白凛终是不甘心，疯了似的冲上去，想留住她，即便他知道……眼前只是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躯壳而已。
“回来！回来！不要散开！回来！”
他不敢去抱她的身体，只能在四周疯狂挥动着血淋淋的翅膀，想将那些散落的花瓣重新汇聚起来。
“回来，回来啊，回来……不要走，不要散开……”
“妍妍，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可没有用……根本就没有用，那具花瓣拼凑成的身体，没有了神力的支撑，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消散。
白凛甚至已经……看不清她的五官了。
情急之下，白凛凝聚天地间所以的水汽，蓝色冰层从他手下蔓延，顷刻间带着倒灌的湖水，将半空中几十米的空间全部冰封。
几十吨的重量压在他双手之上，即便双翅挥出血，他还在不断下坠中拼命支撑着。
即便他明知道，自己用力撑起来的，只是一个泡沫而已。
即便是泡沫，也总比没有的好，至少，就像那幅壁画一样，他还能再看一眼她……就已经是奢望了。
是啊，连兽神都蠢的无可救药，更何况是他了……
蓝色的冰，层层叠叠，林妍妍模糊的身体连带着周围还未完全散开的花瓣，被封在里面。
赤璃是逆天而为，他又何尝不是，原来，他也和赤璃一样，蠢到了极致……
赤璃在岸边看着他，红着眼嗤笑了出声，原来，无论是兽神还是兽人，没有人能再一次看着她，在眼前消散。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即便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即便她的灵魂，早就消散在茫茫宇宙，他也会用花瓣……傻傻的凑出一个她。
只是妍妍如果看到这些，一定很会很生气吧。
“妍妍，你看白凛那个样子，肯定气死了吧……”
“你回来骂他吧，那个蠢货在干什么……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他以为，只要把你冰封在里面，就不会失去了你了吗？”
“哈哈……真是够蠢的，简直和我一样蠢……”
赤璃甚至都能想到，她指着白凛的鼻子骂他蠢死了，让他赶紧放下背上的东西，好好活下去。
她会揪着自己的耳朵，狠狠给自己两脚，即便那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她会气急败坏的狠狠骂他们两个一顿，然后让他们赶紧滚远，再也不要来烦她了。
“可是妍妍，我真的好想你，这一次，我不想滚了，我来陪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