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笑容（1/1）

医院，既是生命，又象征死亡。

压抑空洞的白色冲击人的视觉，即使白色显得干净，神圣，会让人平静从而有利于治疗，但纯白的颜色不禁想到生命的凋零。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来来往往表情凝重的患者，病历单上使人绝望的字迹。

—这就是医院。

微风轻轻吹起窗帘，床头上红色的康乃馨绽放出美丽的姿态，火红的的花朵配上翠绿的枝叶可谓是视觉上的享受，淡淡的芳香环绕。

“滴滴”的机械声响起，心电监护仪上是波动起伏的横线。床上的病人戴了氧气罩，眼睛闭着表情安详静谧，氧气罩上一下一下出现水雾。

男孩坐在病床旁的板凳上，双手紧紧合十，惨白的手指表明了他用力之大。男孩的头发遮住了表情，半晌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难过与决绝，“爸，我知道了那个给咱们家送钱的好心人了，他叫安然。很棒的一个名字不是吗？安然处之。可是他……”

这人正是那天走的飞快的许罗。

他一顿，两手捂住脸，声音哽咽，“可是他知道了我们杀了妈妈！如果我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去报案的！”

声音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咆哮，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床上的人只是静静的呼吸着。

许罗一直有个秘密不敢说出去。

爸爸曾经告诉过他，妈妈与爸爸离婚后与花联白的父亲在一起了。

他恨，恨花联白的父亲为什么要害自己家，恨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要他。

**

—回来了吗，妈妈？

即将小升初的许罗在房间里做作业，听到门外熟悉的女声，他的心情略显激动，妈妈会带什么东西给我吧？这样想着，许罗弯了弯嘴角。

可是等了多久都没有等到妈妈推门而入，甚至门外竟响起了爸爸急促的呼吸声。许罗疑惑的皱眉，将门推开—

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身体残缺不全的妈妈眼睛死死地朝向天空，眼珠仿佛下一秒就跳出眼眶，里面是瘆人的恨意。精致漂亮的衣服上是斑驳的血迹，以及坐在地上眼神呆滞的父亲。

那天，他和父亲一起将尸体分尸埋起来，年幼的许罗没有问任何关于这件事的问题，他默默地帮助父亲，帮助他隐瞒真相。前前后后不知做了多少事情，才勉勉强强让所有人以为他妈妈是工作出事，卷款潜逃。

甚至奇怪的是，花联白的父亲倒也从没有向他们询问过母亲的下落。

他想，原来妈妈和那个人只是逢场作戏吗？这样也好，他们一家人也算是又在一起了，妈妈并没有离开。

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许罗的内心也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扭曲起来，他想要向花联白复仇，想要让他也尝尝失去亲近人的感受，他故意蛰伏，如深潜在黑暗里的毒蛇，想要将敌人一击毙命。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前几个月的短信打乱了！

13323370891:你好呀，欢迎进入地狱！

许罗：恶搞？

13323370891:哎呀，许罗同学真是爱开玩笑。我知道你父亲得了重病，你家没钱治疗，不是吗？

许罗：你是谁？

13323370891:我还知道你和父亲杀了你妈妈哟～真是个不孝顺的孩子。

许罗：你在瞎说什么呢！我妈妈只是失踪了而已！

1332337089:【图片】

许罗：你到底是谁！

1332337089：明天去xx银行上用你父亲的银行卡取钱，里面有50万。我只不过是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许罗：什么事？

那个人在他与莫笙第一次见面后才发来了信息。

——“取得莫笙信任，并找机会杀了花联白。”

许罗惶惶度日了半年多也未敢下定决心，他因母亲的事情不喜于花联白的父亲，而花联白性格较弱，许罗只是想复仇而已，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同时他也愤懑花联白的钱财之多，却对他爸爸无一丝一毫的帮助。

不过许罗很纳闷为什么安然会知道这些呢？50万肯定是不能治到爸爸完全康复，医生刚才又让他去交费用，如果钱不够了，那么爸爸他……

许罗咬着嘴唇看了眼病床上的人。

“果然，我还是得打电话吧。”许罗挣扎着，他因为内心的害怕一次都没有打过这个号码，只不过这个号码他早已熟记于心，想忘都忘不了。所以看到花联白手机上的号码他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手指颤巍巍地点上了拨号键。

“喂，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打过来的。约个时间地点见面吧，待会城西的海边怎么样？我很久以前就想看海了。”手机里传来的男声自说自话，声音带着愉悦和放松，但同时音色普普通通，听了就忘。

“你到底……”许罗吼着想要质问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可是话未讲完，电话已经挂断了，只留下“嘟嘟”的余音。

他气愤地将电话猛砸向地面。

许罗对着墙壁一遍又一遍地砸头，发出“砰砰”的巨大声响，他的眼睛紧闭着咬牙切齿。额头变得红肿不堪，似乎还能够看到丝丝血迹。

窗户外的鸟惊的振翅飞走，羽毛随风摇摇晃晃的落下。

**

快到中午的时候，海边没有什么人。

身着白衬衫的男生海边漫步。

海水卷起一层层浪花，那一朵朵浪花，就像欢快孩童相互追赶着，尽情的在浩瀚的海面上撒欢。

天空一碧如洗，风吹起男生的头发。

男生幽幽地说道：“果然第一个世界还是不能随意接近阿笙吗……”

许罗老远就看到了他，安然。

他虽没有弄清楚心中的疑惑，但钱不够，安然还抓住了他们家的把柄。无论如何许罗都是一定要来的。

奔跑着，以自己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冲到安然的面前，许罗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快告诉我真相！”语速极快，看起来十分急切。

“你想知道什么？”安然嬉笑着，声音却很平静，“我为什么知道你和你父亲杀了你妈？还是你找我来要钱？”

被人当面戳穿，许罗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攥着拳头恨恨道：“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许罗可以确定当年的事应该没有任何人知晓，爸是不会告诉别人的。难不成只是尸骨暴露了吗？毕竟发的图片可是当初的藏尸地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知道而已。”安然调笑许罗，嘴角微翘，迎着风背对许罗，“我明明交代给你任务，你却不完成，真是伪善。这样我故意设下的障碍都没有了，他都不能越过了，这样又怎么成长？”

许罗深深的吸一口气，一双眼睛突然变得闪烁，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牙齿咯咯地响起，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即将咬死口中的猎物。

只要杀死眼前这个人……

就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了。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受到脑中欲望的驱使，许罗慢慢踱步走近安然，缓缓抬起手想要……

“你想让我死，对吗？”安然竟然在许罗触碰他的前一刻转过身，眼里闪过嘲讽之色。

被人当面发现的许罗神情一僵，手放在空中居然半点都不能移动，尴尬地无法说话。

两人这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峭壁，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拥着冲过来，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不停拍打着峭壁。

安然看了下身后的情景，眼神闪了闪。

突然，他一个纵身跳入大海，

白色衬衫飒飒飘起，头发被风刮的散乱着。

如此快速，甚至连许罗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勾，却只来得及看见安然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笑容显得十分诡异，令人胆战心惊。

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好像在说：

“无聊。”

下一秒—

海水泛起阵阵涟漪。

“什么啊！这到底算什么！”许罗哽咽着跪倒在地面嘴唇抖擞，安然临死前的笑容依然深深出现在他的脑海，根本就没有想到安然跳海的原因。

—这个样子，没有任何人看到我们。不就搞得像我杀了他吗？！

许罗朝四周匆忙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人看到后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挂着心有余悸的表情。

但之后却是满足的快感。

他死了。

真相会随着他埋进海底。

任何人都不会知道。

我赢了。

许罗捂住脸笑出来，笑声起初很小，然后越变越大，最后如撕心裂肺般。

开怀的大笑与海浪的冲刷声交杂在一起，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