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苦狱（1/1）

你见过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吗？

有人见过。

那满目的猩红，极其刺目，即便是再冰冷的心，也会动容吧？

但似乎在那些人眼里，他人的性命，不过是自己玩耍的工具。

从来不知，真的有天生缺心之人，只剩冰冷的躯壳，游走在那黑暗无边的，苦狱里。

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而那些强者，大多踩着累累白骨，啃食着活人的血肉，吮吸着活人的骨髓，最终占领一地，无人敢惹。

失重感传来，伴随着窒息。冰冷浑浊的污流，肮脏不堪。身体处传来万蚁啃食之痛，她已无力挣扎，面上尽是痛色。

当再次睁眼时，她躺在冰凉的地上，身体的疼痛，并未减退半分。

她双手支撑着身子，缓缓爬起，凌乱的发丝，混杂着污水，发出臭味，让她厌烦。

她眸色冷淡，狠狠盯着高座之上，一脸戏谑的男子。全身棕紫色，领口处微微敞着，露出雪白的肌肤，再往深处，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疤痕。

霎那间，男子瞬移到女子跟前，手挟持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

“我就喜欢，你这种倔骨头。”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发出，与他的美貌互不协调。

“呸！”她啐他一口，微微发笑，带有不屑。

男子抬手，擦去脸上的污秽，缓缓站起身。

“来人，带她下去清洗。”

有侍女前来，丝毫不留情，生拖硬拉，将人带离。

她怎么也不曾想到，她一生最大的噩梦，就开始在这里。

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声，身体的疼痛，由内而外，刺激着她的每根神经。她浑身乏力，使不出半分力气，最终只能生生忍下，心中的恶心。

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恨。

她恨命运不公，她恨人间无道，她恨眼前之人，更恨自己……

眼角冰冷的泪水，顺着眼尾，落入不知处。

额间细细密密的汗珠，也随着眼前之人的停止，而渐渐变干。

她始终闭着双眸，眼底的恨意，蔓延到心底。

此一刻，她似乎能体会到，月美姑娘的困扰。心中的屈辱，是洗刷不了的，受害的人，会永远记得，自己的身上，始终留有难以愈合的伤疤，即便他们也知道，自己无错。

“余梦，倒是个好名字！”

男子沙哑的声音传来，余梦睁开眸子，目光冷淡，像结上了一层冰霜。这人，竟猜到自己身份！难不成今日一切，早有预谋？

男子见她不语，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应当不知，自己并不是所谓的将军府之女。你是那无上神明，彼岸花神之女。”

他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余梦耳里。

在她被丢入苦狱之前，那位封禁自己术法的神秘人，也提到过彼岸花神，他的语气里，尽是狠毒的怨恨。

现如今，细细想来，过往难解之事，似乎都与之有关联。

自己手中的彼岸神戒，以及那位红衣神灵的出现，还有黑墨，无一不在证实着，这些话的真实性。

余梦有些疲累，她又闭上眸子。

她真的很累，莫名其妙被丢入这里，遭受了不知多少年的折磨摧残，又辗转来到这里，比之以往，身体更加疼痛。如今更甚，哀莫大于心死！

神灵之女又如何？是高贵的存在又如何？终究，还是被人肆意践踏。

为何，此生所求所愿，如此艰难？

少时，没有母亲疼爱，饱受龃龉；日渐长大，父亲的关爱，也分给了他人；成婚之后，丈夫的面面俱到，却从未见过一面。这些，都可以用自己的六识无觉来解释。

可后来呢？

自己所求，只不过是走完成神之路，开创自己的道。为何却如此艰辛？

她救人于万难，真心被辜负，在那些独行的日夜里，只有自己。

旁人看见的，只是善良的她，仗义的她，美丽的她，又有谁知，她面具之下的真实模样。

自己多年的潜心修行，却被人轻易斩断，如今的她，与废人何异？

既如此，当初为何还要给她希望？

她就该生活在那方庭院，直至老死！也不会再遭受，如今这般，沉痛。

男子看着她，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以前的女子，若发生此事，要死要活的，或者乖乖顺从。

可余梦，太让自己意外了。

当屋内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余梦缓缓坐起身，蜷缩着身子，双手交叉，抱紧双腿。她将头埋入膝上，在那狭小的空间内，她才得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在她看来，眼泪是最无用的。但是，此时此刻，似乎能够减轻她心底的一份痛楚。

当冰凉划过脸颊，她的思绪已经飘然，渐渐地，她已经入眠了。深夜的风，冷得直响，余梦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多噩梦。当深夜醒来时，衣衫已经全部浸透，带着一股凉意。

她的心头，泛上一股惊悸。

不曾想，这一夜，全是梦到纯狐烨，嫌弃自己的模样。

她微微发笑，嘴角尽是苦涩。

这世道，想活得恣意点，为何总那么难？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她的眸色变得毫无波澜，面色冰冷。眸光深处，似乎是千年的寒冰，难以消融。

那一刻，她才发觉，有的人，早已在心上。可那又如何？她爱的第一人，只会是自己。可如今，连爱自己的资格，都算不上了。

生活在苦狱，她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白天，和那些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都要成为别人的实验品。她被用来试毒，被用来供养蛊虫，被用来试验新型折磨人的手段。

或许有人觉得她幸运，因为在那些无望的折磨下，她还活着。更何况，她的一切价值，都只归一人所属。无论如何，死亡，离她还远。

而晚上，是她噩梦的起源。

白天是肉体上的，晚上是精神上的，甚至到达灵魂深处。那些难以言说的苦痛，就这样一直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精神，已经由疲惫变得恍惚，她的记忆不知为何，也在变得模糊。

而她，就这样，蹉跎、消磨在时间的亘古里。

在她个人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主观，只有自己的感受。旁人，再也不会懂她。

本该是一代传奇，本该走上一条希冀之路，本该一切不负所有，本该一切皆是向好，本该携子之手，本该……

哪有什么本该？一切不过是对未知的期待，过高了。

神明之子又如何？一切，皆是虚妄。苦求不得，得而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