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提线木偶(1/1)
兰恩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妹妹时的所有情景,但是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被蒙上了雾一般,越仔细推敲,越发现模糊不清。
冷白看出了他的错愕和不甘,道:“我有个猜测。”
兰恩抬眼看他,和冷白说话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正经和敬意:“愿闻其详。”
“你觉得你记忆有损对吗?”冷白问。
兰恩颓然道:“刚刚才察觉到的——毕竟谁没事去回忆往昔岁月啊!就是记忆比较模糊,也不能说是有损。”
“你去记忆数据局备份过吗?”
“好像……没有吧……”
“好像?”
“31世纪刚出现记忆数据备份的时候,备份一次的所耗费的财力物力不是像我这样的人能够负担得起的,而且我那时候还要给我妹妹挣医药费,应该是没有机会去记忆数据局备份的。”兰恩话锋一转,“但是到钱觅彦那工作之后,他有没有给我私底下备份我就不清楚了。”
在31世纪里,由于科研工作的特殊性、重要性以及人才的不可替代性,有些科研所是会在定期体检里给员工做记忆数据的备份的,以免研究人员出现意外后研究项目的滞后。
并且这类备份不会通知被备份者本人。
冷白道:“如果你真的备份过你自己的数据,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兰恩问:“什么消息?”
冷白道:“你死的时候27岁,你妹妹死的时候多少岁我查不到,但是,她是死于γ病毒感染后的并发症。”
兰恩沉默了一会,才道:“其实我都想过的。”
他曾经想过自己的记忆是否真正的属于自己,毕竟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有所缺失,因为周遭一切都会改变,他也会改变,所有该发生的事情都在发生,自己身上的一切变得诡异又平常,帮钱觅彦做事的日子里,除了他发挥嘴炮功能时会觉得一切真实极了,其他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
他会时不时地去看望艾琳,但艾琳的病似乎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既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于是他想欺骗一下自己,艾琳的病是被研究院里的研究人员们压制住了。
而他答应给钱觅彦做完100件事的承诺,也似乎一直没有尽头。
他试图通过记录时间来记录生活,但他的记事本上永远只有近三个月的内容,再往前翻,便是一片空白。
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虚幻极了,才想着多多去帮钱觅彦做任务,才能找到一些真实感。
只不过这些任务一直做下去,他也乏了。
钱觅彦却总是告诉他,他离完成100个任务不远了。
他总觉得自己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但或许自己早就被困在了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进不能进,又退无可退。
周遭和他差不多的人也是这样,不过都没有任何人说些什么,兰恩也便把一切当成理所应当。
——直到他来到了21世纪。
他发现,原来时间的流逝是会留下很多痕迹的。
比如一班教室里同学们的课桌上那一摞摞的书和试卷,它们会一次次垒高,又一次次清零再次垒高;比如一班教室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牌,它会从3开头,变成从2开头,再变成从1开头,最后变成两位数、一位数;比如一班女生的头发、男生的指甲……
所有都在变化,所有都在流逝。
就连冷白和郁玄都从一开始的知之甚少到现在的腻腻歪歪。
兰恩不得不承认这个一千年前的世界比他那里要真实太多了。
只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可是他似乎已经迷恋上这个时空的某些事物了。
可他在31世纪还有个被冷白查出来定性为γ病毒感染后因并发症而死去的妹妹,他起码得回去,看看他的妹妹。
兰恩沉默了良久,像是做了个决定一般,问冷白:“你想回到31世纪吗?”
冷白没有回答。
无人给他下达指令,他是不知道该去往何方的。
或许在他没有格式化之前他的一切行为举止由楚松良掌控,但是现在他是个没有管理员的高级AI,没有人能命令他,让他突然间找个方向,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的门上。
他知道门后面的郁玄一定在拼了命地偷听他们谈的私密话题,但是此刻估计正一脸懵逼地想着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
——或许他知道该往哪走了。
冷白道:“说实话,我并不想回去。”
他在21世纪的记忆比那没有记忆的31世纪要多,所以他会更愿意留在21世纪。
不仅仅是因为郁玄这个充电器属于21世纪这个时空。
兰恩没有惊讶于冷白的答案,而是道:“我也不是很想回去,但是……如你所言,我的妹妹死了,我却一直以为她还活着,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如果我帮你搞定钱觅彦那边,你能把我拉回21世纪吗?”
冷白摇头。
他又不是神仙。
也没有开启时空隧道的权利。
兰恩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那算了,如果我想回去搞垮钱觅彦在的研究所,你能帮我吗?”兰恩换了个请求。
“怎么帮?”冷白没有直接就问他要好处。
“用你之前搞垮31世纪网络的爆炸程序,炸毁研究所,干脆又利落,你看怎么样?”兰恩第一时间就想到了068号大动乱时068搞出来的爆炸程序,要不是紧急预案启动得及时,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不怕伤及无辜的人了 ?”冷白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问道。
兰恩尴尬地轻咳一声。
“‘人’?或许那研究所里,早就没几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了——我都观察过的,基本上每个研究人员都有‘仿生人’标志,少数几个没有标志或者说看不见标志的人,都是大领导。”
他们像是被困的提线木偶,在高层的指挥下一次又一次地研究着许多未解之谜,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内心甚至也不会太过悲伤,但实则他们是在按照别人的既定路线走路的,一辈子都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