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想什么呢,道理先生(1/1)
菜单被门口的小二拿去后,苏悯再看凝光的模样,小小的脸蛋鼓鼓囊囊,青丝洒洒,有些凌乱地披在她的肩头。
这就是一个模样秀美的少女而已,能看出来长着一副美人胚,只不过有些出入的是,并没有白发如瀑,妖冶的红瞳细看也不明显,普普通通的邻家小妹模样。若是吃好喝好再养上个几年,把那有些发黄的头发养好,瘦削的脸颊养得更为圆润些,到时候换上一身新式的款裙,摇着团扇,摆着纤细的腰肢,又不知道是哪家走出来的富贵小姐。
苏悯还在感慨的时候,扯了扯她赌气的小脸,吩咐道:“说好的,好好吃饭就行,其它的事别想太多,不然等下的饭菜都要变味了。”
凝光细想道:“其实你很有钱的对不对,就好像是外面那些穿着光鲜的富商一样,经常来这吃饭...”她话到一半又皱了皱精致的额头,眉上的皮肤露出了浅浅的褶皱。
“那你怎么还做草药生意,住在山上,穿成这样...”她又沮丧起来,觉得说服不了自己。
“摩拉不是这么个花法呀,我们应该节省下来,等攒上一笔资金后,我们可以考虑开个铺子,找几个帮手,开新的经销渠道。”
她自然而然地念叨起来,素手轻摇,作沉思状。就像一个小财迷,幻想着经营自己的小生意,一步步做大。
苏悯撑住自己的下颌,饶有兴趣地听着,听凝光讲一讲她的小生意经。
“你这些都是从几页纸上学来的?”
凝光摇头:“爹以前吃饭的时候,偶尔喝多了会和我与娘亲说上这么些有的没的。”
说到双亲,她脸色有些黯然,又忿忿地叨叨了两句:“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吃这么贵的酒楼,真不知道会不会数落我一顿。”
小脸蛋鼓鼓囊囊的,杏眼圆睁,让苏悯看得笑了起来。
“你还笑?!”凝光更气愤了。
苏悯摆手道:“你继续说,哎呀你要是有这么周密的计划,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这里吃饭了,应该听你的才是,以钱生钱,好好发财。”
他端起桌上的玉质茶壶,给她斟上七分满的茶水。
凝光轻哼一声,被这话堵了回去,倒也不一直记挂着念叨了,素手捧着茶杯,细闻茶香。
论说的,她也就只能说这么多,要是苏悯真要她统筹财物去开铺子什么的,估计两眼一抓瞎,自己有几分斤两她自己清楚。
“茶满七分,酒满敬人。”苏悯念叨了一句。
“什么歪道理,没听说过。”少女心直口快,回了句嘴。
苏悯同样给自己斟上一杯,摇头道:“道理存在,自然是有它存在的道理,当它被提出来的时候,不要着急否定,而要去思考它的原因。三问己身,为何,如何,我该当何?”
凝光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竖起耳朵认真听。
“热茶斟满,端杯的时候容易洒出,烫到人就不好了,余出的三分是人情,酒水斟满则是敬人,代表着诚意。
不知者不追其咎,这可不是歪道理,出门在外的往生堂弟子,哪个不知道这般规矩,特别是堂主啊,那更是被敲着板栗学会的。就算是岩王帝君和我同桌喝茶,你若问他,他也是知晓这个道理的。”
凝光翻了个白眼,前面听着还正经,怎么就扯到了帝君身上去了。不过...她看着自己端起的茶杯,手有余热,杯沿留有余香,还真感觉到了苏悯话里的“人情味”。
苏悯喝口茶继续道:“但是,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偶尔我也觉得这些规矩过于繁琐,斟满也不是不行,一口闷完也不是不行。被提出,就可以被质疑,你觉得它是歪道理,自然也有你的道理,我可以细听,可以与你讨论,并不需要你说服我,因为你的质疑,本身也是你自己的道理。”
凝光微张着小嘴,感觉苏悯的话有些深奥,但就是有一股让自己点头的魔力。
苏悯嘿嘿一笑,磕着小食道:“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对,不,就算我说得再对,你也可以反驳我。当你见过的道理够多,你自己讲的道理也足够多,他人的道理再也无法动摇你的时候,你就长成大人了。
这个过程,我把它叫做世界观的建立。”
凝光刚点到一半的头又抬了起来,好像点头也不对,应该反驳他来着,但是自己听不懂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咋办。
在线等,急。
苏悯端茶细品,想到了某个女娃娃,当初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就经常听苏悯念叨这些有的没的东西。
问她听懂了吗,她就眨巴那双闪着梅花的眼睛,将自己嘴里的糖咽下去后,笑眯眯道:“听得等嘞,大爷爷。”
苏悯慈蔼地摸摸她的头,笑道:“听不懂也没关系,以后会懂得。大爷爷不能一直陪你,但是道理和规矩可以跟你一辈子。”
门外的小二礼貌地敲了敲门,询问是否要上菜后,带着两端菜的小二走进门来,一边报着菜名,一边还要讲述来历做工和吃法。
苏悯挥挥手将他打发了去,吩咐一句道:“上壶佳酿。”
凝光碎碎念道:“酒也好贵...”
她学聪明了,不提摩拉一事,拐了个弯问苏悯:“怎么想到要喝酒?”
苏悯咋舌一声,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何,随口回道:“刚才你说到了,你爹吃饭的时候会喝上一点...”
凝光眉头一竖,在他胳膊肘上轻拍一下,惹来苏悯的求饶:“我失言了我失言了!”
咚,那根老烟斗在桌上敲了敲,紫檀雕花的杆子甚是好看,只可惜主人并不会使用。
凝光嘁了一声,嘀咕道:“又是烟杆又是酒的,你真想当我爹?”
苏悯拿起筷子,先尝试了一筷,发出了赞叹的一声,“嗯,好吃,动筷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也当过好几回爹了。”
凝光惊疑地打量他,年纪倒也不算年轻,有家眷也算正常,感觉自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时候,又竖起眉头道:“那你有孩子还这么不着家,这么多天都没听你提起过,而且好几回爹是怎么回事?”
好几回?这也太离谱了吧。
苏悯避开话头,碎碎念道:“其实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往昔,想想年轻时候,当初就那么点大的小屁孩,一下子就蹿得老高,喜欢喝茶的喜欢喝茶,喜欢吃花的喜欢吃花,喜欢吃糖的还是喜欢吃糖,还有个喜欢吃豆腐的。”
凝光探手晃晃他的眼:“这不还没喝吗,怎么就醉了,而且你可不老。”
苏悯道:“你是在反驳我吗。”
凝光点头。
苏悯神秘一笑:“那我就得提出我的道理来证实我自己了,你要不要听?”
凝光接着点头,小脸上都是好奇。
“那就是,这道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甚至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凝光翻了个白眼,“你钓我胃口呢?”
她看着举杯的苏悯,话梗在喉咙没说出来。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悲怆与喜悦交杂,深沉和期盼并存,愁绪矫揉思念翻涌,她看不懂,却觉得心里猛地沉重。
光是这一个眼神,就好像对她讲了一个不可反驳的道理。
她试图活跃气氛,尝试着问道:“你在想什么呢,道理先生。”
苏悯将斟满的酒一口闷下,不知道敬向哪里。
“想家。”他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