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兆丰年(1/1)
“真是奇怪...”
茯神鸢盘腿坐在廊下,抬头看着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轻薄雪花。
“昨天还出太阳,今天怎么就下起雪了...”
“阿嚏!”他话音刚落,就听惊梦打了个喷嚏。
惊梦吸着被冻红的鼻子往矮桌上的火炉边靠了靠。
正在用拨火棒挑动炉中火炭的白雅停下动作,看了一眼她身上单薄的黑衣,“去加件衣裳,这些晚点再弄。”
“没事,穿太多做事反而麻烦。”
惊梦一面说着,一面捣弄着手中的草药。
在她面前的矮桌上,正铺展着三张四方大小的白布。
“生姜,兰香...”她嘀咕着,将一撮撮草药放到白布上。
茯神鸢却忽地转过身来,一脸坏笑的问道,“要是我们今天不送草药去静西寺会怎样?”
“嗯?”白雅抬眸看了他一眼。
茯神鸢一脸莫名的兴奋,他挪了挪屁股,“那个骷髅女的脾气比惊梦还不好...要是等不到草药...恐怕会立刻跑来山斋再找我们打一架吧?”
闻言,正在挑拣草药的惊梦手上微微一顿。
“你刚刚说什么?”她抬起阴戾的眼睛看向茯神鸢。
茯神鸢眨巴着眼睛,顺便从白布上随意挑了一根不知名的草药就往嘴里叼,“我说什么了?”
“你说谁脾气不好?”惊梦冷声问道。
茯神鸢回忆了一下,“那个...骷髅女啊...”
“是吗?那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惊梦盯着他,将手上抓的香兰子一把扔下,正要发作,白雅却将指节分明的手横在了两人视线之间。
“捡起什么就往嘴里送,也不怕中毒?吐出来。”他先看向茯神鸢说道。
茯神鸢哦了一声,又嚼了两下,才乖乖将嘴里的草药吐了出来。
见他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白雅太阳穴猛的跳了一下。
只能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看向惊梦,“他直来直去少根筋,你不要和他计较,不过,既然被别人指出缺点,那就要学会检讨,知道吗?”
惊梦这边也一脸桀骜,但碍于白雅那温和中又带着无法抵抗的威严,她只得抿紧嘴唇,将气撒在其他地方。
她将装着草药的白布四角粗暴的捏起,扯出绳子利落的打了个结,不过目光一直咬在茯神鸢那张欠揍的脸上。
白雅勉强满意的笑了笑,但才把手放下,又听茯神鸢朝惊梦说道,“要乖乖的听白雅哥的话...别总想着打人,脾气坏的人长得再好看都没用,知道不?”
闻言,白雅眉稍一挑,平移过目光看向茯神鸢,还未及说话,却见一团火焰咻的从眼前掠过。
茯神鸢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一个纵身向后跳到廊下,还得空把握了时机冲惊梦得意的做了个鬼脸。
“没打到,没打到!”
惊梦唇角一抽,撑着桌脚弹身一跃,眨眼间便出现在茯神鸢上方。
茯神鸢立刻侧身一闪,只见两道火光穿破霏霏白雪,落在自己刚刚站的地方。
雪地上立马被火焰烫出两个大洞,发出嘶嘶的声响。
“这么狠?那我也不客气了!”茯神鸢眼睛一眯,手下窜起一阵风,吼了一声,“烟波起!”
“又是这招?”惊梦不屑一笑,“这次你死定了!”
说罢,几簇火焰便在空中划出几道绝美的抛物线。
“喂...你们...”
一个年少轻狂,一个桀骜不恭。
白雅看着他们在雪中缠斗的身影,不禁揉了揉眼角鼻梁,苦恼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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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茯神鸢腆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朝天花板上看了一眼,“欸,你们说...阿律刚刚看到我们打架了吗?”
“或许吧...”白雅说着抬起茶碗小啜了一口,“应该看到了你被打的全过程。”
“白雅哥!”茯神鸢瞪大眼睛,正想反驳,下颌处却传来一阵酸痛,“哎哟...”
“你还是少说话为好。”白雅瞟了他一眼,淡声说道。
端坐在桌边的惊梦嘴角微微朝上一撇,将系好麻绳的三只药包朝茯神鸢拎起来甩了甩,“去送药吧!”
“啊?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输了呀!”
“我输?!”茯神鸢顿时就憋红了脸,不服气的撅起嘴说道,“你让白雅哥解开我身上其他的封印再试试?”
此话一出,白雅的眼中忽然浮现一道寒光,声音也透出几分凉意,“阿鸢,你说什么?”
茯神鸢登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惊梦见状,也端正的坐了起来。
“白雅哥,我...”
眼见白雅身上散发出渗人的气压,惊梦赶紧催促茯神鸢道,“快去送药吧!”
茯神鸢赶忙点头,拿过惊梦递过来的药包,悄悄又看了一眼白雅,才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忙不迭溜出山斋。
看着茯神鸢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雪中,惊梦才偷瞄了一眼白雅。
白雅脸上没有笑意的时候会变得冷峻凌厉,令人莫名胆战心怯。
见白雅沉默不说话,惊梦也抿嘴不言,她小心的观察着白雅,抬起手边的白瓷茶碗,凑到嘴边便咕噜灌了一口。
“啊!烫烫烫...!”
白雅皱眉看过去,只见惊梦脸颊泛红,一脸困窘。
“唉...”
没一个省心。这次被请出灵巫神鉴,真像是来历劫的。
想到这里,他又苦恼的摁了摁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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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雪下得更大了,仿若鹅毛一般大朵大朵的雪花正纷纷扬扬的从长空落下。
惊梦和白雅安静的坐在廊下烹茶看雪。
“天气冷的时候伤口最容易疼。”
闻言,坐在廊边的惊梦扭过头看向白雅。
白雅朝她递出一碗热茶,墨蓝色的眸子温柔似水,“喝完这碗茶,上去看看?”
惊梦接过茶,“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还要试?”
“阿律才一岁,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没人疼没人爱就算了,还遭遇了那样的虐待...真是...”
可怜二字还没说出口,白雅就见惊梦眸光一颤,她放下茶碗,腾的一下站起身,脚下飞快的就往明间走去。
白雅满意的挑眉一笑,垂下眼,拿起拨火棒挑了挑红赤赤的炭火。
阁楼的门被惊梦拉开时,一阵寒风便扑面而来。
惊梦望向正前方大开的矮窗,“小鬼?”
雪花正簌簌飞进窗里。
好冷,惊梦吸了吸鼻子,环住胳膊探头在阁楼里搜寻了一番。
“咦?人呢?”
她赶忙走进阁楼,四下又寻了一圈,正在惊疑的时候,忽然看到窗外瓦檐上,正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鬼...”惊梦冷得蹙缩着身子,走到窗边弯下腰,“怎么跑到外面去了?不冷吗?”
闻言,阿律缓缓扭过头看向惊梦。
脱下斗篷的他此刻浑身雪白,不是因为身上沾染了白色的雪花,而是他本就一头银白头发。
雪白的肌肤,银白的短发,他几乎快要融进这茫茫白雪之中。
“进来吧,会冷死的。”惊梦朝抱膝坐在雪中的阿律伸出手。
细碎的银发略微遮住阿律的眼睛,他缓慢的眨动着长长的睫毛,睫毛下那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睛,正在皑皑白雪中氤氲着悲伤的光茫。
如此悲伤的目光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惊梦的心窝。
“真的会死的。”惊梦说着又将手朝他伸出一段。
阿律还是那样,毫无生气,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惊梦。
他的气息怎么那么弱,是被雪覆盖了吗?还是因为鼻子以下都被半个面具遮盖的缘故?
惊梦实在没办法了,她探头朝窗外望了望,咬着牙在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喔...还是你会挑地方,这里看雪更漂亮...不介意我出来和你一起看雪吧?”
阿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脑袋转了回去,静静地坐在漫天飞雪之中。
惊梦抓了抓额头,想了片刻,索性抬起脚从矮窗翻了出去。
咯吱...咯吱...
她踏着积雪,蜷缩着坐到阿律身边,天上雪花不停飘落,不一会儿就将她头顶染白。
“哇,真是要命的冷,一会儿要是把伤口冻疼了我可不管你。”
阿律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他只是抱着膝盖,抬头望向漫天的鹅毛,安静得像一尊冰雕。
惊梦与他静坐了一会儿,抿了抿被冻得发白的嘴唇,对于一个御火的巫女来说,长时间坐在雪地里感受寒气入侵,可谓一种酷刑。
不行不行,受不了了。
惊梦朝前伸出冻僵的手,指尖在空气中笨拙一勾,“洛神珠。”
一串玲珑红润的光珠立时闪烁在她指尖。
阿律眸光一晃,歪过脑袋,看着洛神珠眨了眨眼睛。
本想唤来取暖,却意外的发现阿律好像有些感兴趣。
“这是白雅送我的咒器,来自蓬莱归墟洞,是蓬莱人烟叔玉锻造的法宝。”
惊梦说着,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丝笑意,“我想白雅本来是给东海幽隐士或是春癸竹林生准备的...完全没想到是鬼门桃源人,小鬼,你没看到他那时的表情...可震惊了...”
阿律看着正在抿嘴偷笑的惊梦,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好奇。
“还有那个人的表情...真是好不痛快。”惊梦眸眼一眯,戾气盈满眼底,正得意着,眼尾余光忽然瞟到阿律的神情,赶紧轻咳一声收敛情绪,手上一挽,念出一咒。
“我在它身上重新编织了咒术,现在,它只属于我了。”
赤红的洛神珠从她指尖飞进皑皑白雪,随着她手指弹动,珠子也改变着形状。
“小鬼,你喜欢什么?”惊梦问道,“兔子?”
一咒出,洛神珠立刻聚成兔子形状,在半空迎着雪蹦跶。
阿律打量了一会儿眼前那只金红色的兔子,摇了摇头。
虽然是否定的答案,但是总算有了反应,惊梦眉梢一挑,欣喜的变化手势。
“花?”
兔子蹦跶着,落到半空时不见了,变成了一朵绽放着红色光芒的牵牛花。
阿律还是摇头。
惊梦绞尽脑汁的想了想,“那蝴蝶怎么样?”
牵牛花开到最盛的时候渐渐消失,洛神珠变幻成了一只扑扇着翅膀的红色凤蝶。
阿律瞳仁一颤,碧绿的瞳仁中映照出雪中翩翩飞舞的凤蝶。
“原来你喜欢蝴蝶啊?”惊梦抿唇一笑。
此刻,白雅也已经起身,站在廊下抬头望着惊梦用洛神珠变化出来的凤蝶。
凤蝶在落雪中上下翻飞,一对漂亮又轻盈的翅膀闪烁着红光。
阿律身体往前一倾,肩上堆起来的白雪往下簌簌掉落。
他伸出冻得发红的小手想去触摸空中扑扇着翅膀的凤蝶。
惊梦赶紧抬手将他护住,“危险!掉下去我又要挨骂了。不如我把它唤过来好不好?”
阿律缩了缩身子,整个坐在了惊梦的臂弯中,淡淡的点了点头。
小小的人儿乖顺的坐在惊梦臂弯之中,惊梦心里暗自涌起一股暖流,很小心的拢了拢手臂。
她将手指一收,红色的凤蝶立即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阿律一手搭上惊梦臂弯,一手高高举起想去触摸凤蝶。
惊梦那只被冰冷的小手触碰的臂膀微微一颤,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高兴。
就当阿律的手马上就要触到洛神珠幻化的凤蝶时,山斋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嚯,幻术!”
惊梦循声望去,还没来得及反应,阿律就已经消失在了她臂弯中。
“喂!小鬼...”
阿律飞快的跃进矮窗,躲回了阁楼里。
木窗随即嘭的一声关上。
惊得周围雪花乱颤。
惊梦咬了咬被冻得发紫的嘴唇,愤恨的朝大门口瞅去。
一个青衣道士正站在门边,他两手揣在宽大的袖口里,一脸笑意。
“张真遥?”惊梦惊愕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
“那个...”裴棠从张真遥身后不好意思的走了出来,他身上的丝绒袄衣看上去可比张真遥身上的单衣暖和多了。
“我在仙子桥那里遇见他...”裴棠面色为难,“就...就被他缠上了...”
裴棠话音才落,张真遥就已经登着踏云鞋,嬉皮笑脸的走进庭院,在廊前阶下朝神龙君白雅郑重的行了个礼。
“神龙君,我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