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野来的丫头（1/1）
“哎呀！正是我辰儿！！我的辰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为娘了。”
金华荣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宣司辰身前，拉着他上下看了又看，心疼道：“瘦了，也憔悴了，面上血色都没了。”
大腿内侧还伤着呢，疼成他这般，脸上能有血色才有鬼。
“走，娘的小厨房煨着鸡汤呢，还有你喜欢吃的糕点......”
金华荣不由分说，拉着儿子一个劲儿的往府里走，完全忽视了后面的人。
出于好心，宣长宁提醒道：“身上有伤还是不要吃鸡肉的好，那是发物不利于伤口愈合。”
是谁如此大胆敢这么同她说话？
金华荣不悦的转身看去，只见伟岸的白马身侧，一个娇憨的姑娘正对着她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人畜无害。
眼前这位姑娘，金华荣忽的回过味儿来，刚才只顾着见着儿子激动，却忘了他本是去益州接人的，他回来了，那这位姑娘定是......
“娘，她便是长姐宣长宁。”
意料之中，倒没想到这么快就改口叫上长姐了，金华荣心中不快，表情却未变，浅浅的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她。
瞧着倒是与宣齐有几分相像，但远不如她自己所出的姑娘。
还有那盘得乱糟糟的头发，灰扑扑的头巾松松散散的束在上面，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一般，她那身裁剪粗糙的衣裳，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胸口处黑色的印记十分显眼。
如此不修边幅的野丫头做派，果真同她猜测的没什么两样，即上不得台面也最好拿捏，即便拿捏不了也没关系，落在她的手里，有的是手段惩治她。
有人说京城是龙潭虎穴，无论是后宅妇人还是庙堂朝臣，人人善于攻心之计，层出不穷的阴谋阳谋，算计的不仅仅是已有的权势财富，还有贪婪欲望，他们挂着面具，将真实的自己伪装在面具之下，有的虚与委蛇有的怙恶不悛。
金华荣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狠厉，宣长宁看在眼里，忽而觉得那些人说的没错，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威胁？若不是为了达成老东西的夙愿，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踏足此地。
想到自己与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且她办完事后就会离开，宣长宁释然了，笑着任由她打量，端的是一副天真乖巧逆来顺受的模样。
这样的态度取悦了金华荣，她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热情的去拉宣长宁：“快，让我瞧瞧，都长这么大了。”
力道之大，宣长宁没有防备被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金华荣脸上的笑更浓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晃眼十五年过去了，当年你病重被带走的时候才五岁，那叫一个面黄肌瘦哟.....谁瞧见了不心疼。”
“......”
金华荣犹自喋喋不休，说什么当年尽心尽力的生怕她有什么闪失，说她离开后侯爷如何郁郁寡欢，老太太如何吃斋念佛为她祈福......
宣长宁五岁之前的记忆不太清晰，对家人的印象甚至模糊到可以忽略不计，此时就像是个外人听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做不到感同身受。
老东西说过，她的生命本该结束在十五年前，痛苦的病死榻前，老东西将她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本就有违天道，这一生亦注定是个孤家寡人的命，亲人朋友的缘分浅薄，即便归家最好还是不要太过上心，否则终会跌入深渊尸骨无存，这样的后果宣长宁可不想要。
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轻易去赴死呢。
宣家的血脉之恩与尽心救助之情总归是要还的，此次一行正好一同了却，将来天大地大一别两宽从此再无瓜葛。
好在宣长宁善于伪装，表面这副娇憨的皮囊根本看不出骨子里的疏远清冷，即便是怒极了，她也能一边挂着笑一边毫不手软的揍人。
相信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她也是可以轻松应对。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宣长宁这边笑着应对金华荣，宣司辰却在一旁忍得难受。
他想立刻马上回屋给伤口上药，礼数也顾不得了，出声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母亲：“娘，咱们先进屋，一路上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让长姐好好梳洗一番才是。”
金华荣一拍脑袋懊恼道：“瞧我，一高兴什么也顾不得了，秋娘啊，带大姑娘回南苑梳洗一番，我亲自去告诉老太太这个好消息。”
秋娘应声领着人去了，宣司辰如获大赦，恨不得长了翅膀马上飞进自己屋里。
越过拱门行至南苑。
一路上秋娘有条不紊的做着介绍：“这南苑是侯爷前头那个苦命的夫人虞氏生前的住所......”
虞氏是何人？
宣长宁的生母，秋娘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宣长宁的反应。
见她并没有表现出悲痛的神情，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有些失落：“......虞夫人死后这座院落便荒了，老爷知道大姑娘您要回来，专门吩咐了人将此处全部休整一番，还是夫人日日前来亲自监督，十分重视，要添置的东西也是她亲自挑选，不拘价格皆是最好的。”
做继室可不容易，做好了说你做小伏低故意讨好，做不好说你恶毒心狠品行不堪，金华荣在这方面挑不出任何毛病，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明面上她都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看着整洁讲究的院子，比“重云观”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宣长宁感叹宣氏财大气粗之余，露出甜甜一笑：“劳夫人费心了。”
秋娘没有接话，自顾自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回头见宣长宁还在稀罕院子里几株常见的花，随即露出鄙夷的表情。
她轻咳一声，示意宣长宁跟上，并带着她打开衣柜拿出里面寥寥几身艳丽的衣裳，道：“这些可都是在有名的成衣铺子里采买的，皆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原本以为您四月中旬才到，夫人想着慢慢添置，谁曾想您回的这么快，只准备了这么几件。”
紧接着又从柜子底部掏出一个精致的描金匣子打开。
里面琳琅满目的珠翠钗环，不论样式还是成色都十分夸张。
“这些都是夫人叫工匠专门打的首饰，也是现下京城最时兴的样式，新的梳妆台还没做好，这些就暂时归置在衣柜里。”
“......”
宣长宁兴致缺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看在秋娘眼里却变了味，只当她瞧不上这些东西，没忍住开口提醒道：“大姑娘需得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夫人从自己嫁妆里出的，花费了不少银子呢。”
“这样啊......无功不受禄，那能退了吗？”
秋娘一愣，这大姑娘的反应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我带着有衣裳够穿了，这些珠钗首饰也用不上。”
宣长宁包裹里躺着一青一蓝两件衣裙，是十五岁及笄那年老东西送给她的贺礼。
衣裳是东海鲛人所制的鲛绡，老东西在里面加注了牢固的冰蝉丝，虽比不上白缪那件浮云锦，但抵挡普通的刀剑还是很有用的，宣长宁一直舍不得穿。
至于珠钗首饰，她从来不会梳头，用布巾将头发束在头顶已是极限，即便如此也不甚牢固，稍微大一点的动作便散了，若是带珠钗那还不得叮铃哐啷掉一地......
哪个姑娘家不爱好看的衣裳，精美的首饰，秋娘暗自撇了撇嘴只觉得她无比虚伪，丝毫比不上自家夫人所出的那位姑娘。
在秋娘的安排下，宣长宁痛痛快快的洗净一身尘土，而后换上那件青色的鲛绡衣裙，又在下人的协助下分了一半的头发盘在头顶，簪了几支合适的珠钗，过程中的繁复与宣长宁的挣扎自是不必说。
结果还是很好的。
宣长宁发誓，活了近二十年光景，从没有哪一日如今日这般光鲜亮丽。
她觉得自己都快发光了，浑身香喷喷的。
一番折腾时至晌午，金华荣早派了人来知会，今日的午膳安排在宣老太太居住的长寿堂。
秋娘领着宣长宁行至长寿堂，里面一大家子正在堂中等她。
宣司辰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衫，虽然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好在看着上去精神不少，金华荣正侧着身子笑着同上座的老人说话，还有一个身穿紫衣的妇人，低头腼腆的笑着听她们说话，时不时附和一句......
秋娘边走边轻车熟路的做着介绍，金华荣她是见过的便越过没说。
上首坐着的是宣老太太，紫衣服的便是宣侯唯一的妾室肖姨娘，宣长宁学着下人给她行礼的动作像模像样的一一见礼。
宣老太太泪眼婆娑，亲昵的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宣长宁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两声......
宣老太太随后吩咐金华荣唤人将膳食端上来摆好。
众人落座，宣司辰左右看了看疑惑的问道：“爹怎么没回来？二妹与三弟怎么也没见人影？”
侯府人口本就不多，好不容易一家团聚的日子还不齐，他可是清楚记得，当时宣齐叮嘱他去接人的时候，那一副着急忙慌，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的样子。
“你二妹妹去你外祖母家还没回来，子历一早便被怀德书院的先生叫了去，你爹这会子估计在陪皇帝陛下下棋呢吧。”
“陛下又传爹进宫了？”宣司辰了然道：“最近这段时间，爹进宫也太平凡了些......”
“是下朝的时候被拦下的......”
宣司辰眼神一亮：“下朝？”
瞧着儿子这副模样，金华荣不由觉得好笑：“瞧你这副模样，你爹官复原职了，就前几日的事。”
宣司辰内心狂喜，也就是说他今后不必再装作一副纨绔的样子，可以堂堂正正做自己，且大展拳脚干一番事业了？
儿子的心思，做母亲的怎会不知。
宣司辰自幼习武心胸有大志，奈何局势所迫，这些年不敢崭露锋芒，与他同龄的世家子弟，要么成家立业枝繁叶茂，要么仕途顺遂，只他背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名声，无辜被耽误到现在：“今后你想考功名也好，做武将也罢，都不必再有顾虑，尽管放开手脚去做就是。”
“嗯，孩儿知道了，太子殿下那边我也应当有个准确的回复。”
太子殿下可不止一次叫他身边的侍卫来寻过宣司辰，其用意可想而知......
宣长宁在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时那微挑的眉毛，被金华荣尽收眼里。
她心中忐忑：莫不是这丫头真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回来的？她是如何知道的？侯爷同她说的？只有这个可能，毕竟在她嫁进门之前，侯爷与先夫人虞氏可谓恩爱至极。
为了让虞氏的女儿嫁给太子而牺牲她的珠儿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知道吗？她又是什么态度呢？
金华荣看着一脸慈爱盯着宣长宁的老太太，忽而生出一丝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