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待（1/1）
第2章 等待
1
一九九八年是美好的一年。春节没回家，但林山远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无债一身轻，还存了一点钱。春节过后，工资又涨了一百元。更令林山远高兴的是，春节后换了制造部经理，新经理韩中岳与林山远性格很相投。
韩中岳的父亲是驿城地区的，解放前在国民党部队当兵，去了台湾。韩中岳回过河南省驿城地区探亲，与叶小姐、林山远算是同一地区老乡。
韩经理崇尚人性化管理，不像小陈经理那样爱吼叫员工。以前，林山远与制造课长、工程课长、电脑工程师四人合住一间房，叶小姐与三名女组长合住一间房。韩经理建议公司将宿舍楼的楼梯拐角隔离出八间房，课长以上改为单间宿舍了。
韩经理喜欢运动，组建了工厂篮球队。林山远招工，喜欢招会打篮球的，他也请求工程课课长老肖尽量招会打球的人进来。
春节后，三楼的亨利厂搬走，美士公司将其留下的生产线加以利用，生产与亨利厂同类产品。这是美士公司早就计划好的，以前这类产品都是向凯大、亨利等厂采购的。
下半年捷龙厂搬走后，公司将一楼生产线搬到二楼，一楼又上了另一种新产品。与此同时，美士厂成为捷龙厂供应商，又在一楼与外墙之间加盖了铁皮顶的车间。
整个一九九八年，美士电子厂都在招工，工厂车间扩大到原来的四倍，人员也由不到一百人发展到五百多人。制造课由一个课发展到四个课，新增三名课长都是江西人。
捷龙厂搬走后，韩经理将制造部、品管课、工程课办公室搬到二楼，不是在捷龙厂留下的小办公室，而是在与车间流水线平行的方向上，临窗加盖了三间大办公室。品管课办公室的面积不仅是原来的三倍，还加装了长途电话，但是拨出和接听需要由工厂前台的总机转接。
这一年，品管课由原来的十人发展到三十四人，新增两名品质工程师和四名组长，品管干部共九人。进料品管组由一人增至四人，加盖了一间比品管课办公室略小的进料检测办公室。
这一年尤其令林山远高兴的是，结识了十几位在溪头工业区当主管或司机的老乡，常在一家同县人开的餐馆聚会。每周六晚上都有一场聚会，周日也常聚。
聚会常参加的人有：餐馆主人扶昆，某厂经理刘宏夫妇，某厂业务课长汪世界，美士厂林山远、司机老高，捷龙厂司机老黄，亨利厂司机老孟，凯大厂司机班班长老焦、司机老余，等等。
凯大厂有四名司机，都是新集县人。美士、捷龙、亨利这些后来的工厂，老板都是与凯大厂的老板认识的，司机也都是凯大厂的司机班长老焦介绍来的。多数司机原是同事，在新集县交通局上班。
凯大厂的对面，有一家台资厂名叫全进，经理是扶昆的妹妹，扶昆管理后勤及食堂。扶昆春节回家，为全进厂带来二十七名员工，都是新集县人，全进厂的新集县员工有七八十人。此外，由汪世界任业务课长和一名新集县女子当制造课长的大壮电子厂，也有新集县员工四五十人。大壮电子厂的司机，也是新集县人，是制造课长的弟弟。
司机是一个特殊的职业，他们的收入，并不比工厂主管低，甚至高出许多。一般司机的工资，只在一千二百元左右。司机额外收入中最正常的一项收入，来源于过桥过路费。九十年代东莞市每个镇都收过桥过路费，司机绕过收费站，但仍然报销这项费用。
司机最赚钱的机会是跑长途送货。一是可以虚报些汽油钱或柴油钱，二是不走高速公路而报高速路费用。有专门为司机打印高速公路收费票据的，只要五元钱便可打印一张，而高速路费是很贵的。对于凯大公司在梅州所建的分厂来说，就更不得了，两地相距四百公里，有一回老焦报账修胎五次、换内胎两只。
各厂司机的出差伙食费也不一样，一般不低于主管出差标准，甚至更高。另外，司机也有夜班补助。
再者，每年汽车的年检大修及平时维修也可以虚报一些。九十年代，货车是每年强制年检一次的，皮卡车则需年检四次。原来，许多公司用皮卡车送货，要求年检四次后，皮卡车被纷纷甩卖，两万元也没有人要。
有些工厂是有小车的，如凯大、亨利，有些工厂是没有小车的，如美士。开小车的司机与老板、台干关系最好，台湾人的秘密甚至生命掌握在他们手中。
最辛苦也最赚钱的是捷龙电子厂的司机老黄。本来，捷龙厂应该配两名货车司机，司机送货应该配一名搬运工。老黄为了多挣钱，对老板说他一人就能搞定全厂送货，等于帮老板省下了一辆货车、一名司机和两名搬运工。老黄的出差伙食标准，在林山远还只有十五元一餐时，他已经有三十五元了。有时，老黄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元。
2
春天，已经二十一周岁半的王游珂，已经喜欢林山远三年的王游珂，给林山远寄来一张男孩子的照片，说是一位追求她的男孩子，让哥哥给把关、参谋一下。林山远能说什么呢？他说好啊，男孩子长得很帅。那男孩子确实比林山远长得还帅。不过，王游珂仍是一如既往地给林山远写信、打电话，林山远也没有再问她与那位男孩子后来的事。
春天，林山远面试品管员时，竟碰到一位高中同学，名叫程宗。程宗原来在全进电子厂任生产管理员。林山远不好意思让程宗在自己手下工作，将其介绍给叶小姐，任资材课副课长。
半年后，制造部设立生管课，韩经理调程宗为生管课长。生管课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位是韩经理的河南省表弟。
全进电子厂的老板，原来在石龙镇一家电子厂做业务经理，自己手上有了一些客户，就到厚街镇溪头工业区办厂。因为老板是草根出身，工厂并未聘请台湾干部，只有一位大陆经理，其工资也仅月薪五千元。全进厂员工的工资也低，而伙食费标准每人只有三元钱每天，仅为美士厂的一半。
美士电子厂大量招工，全进厂的新集县女孩子进来四人，后来其中一位高中生作业员考上了品管员。林山远记得这年五一节的时候，全进厂没有放一天假，而加班费仍按普通工作日的一点五倍计算。
扶昆掌管全进厂的食堂，负责买菜，他便想着在全进厂旁边开一家餐馆。全进厂的背后，有一条小溪流过，小溪流过南北街巷的地方，俗称“金三角”，有好几家餐馆。其中一家餐馆转让，扶昆便接了下来。
“金三角”就在全进电子厂的东北角上，离美士电子厂很近，只有两百米。林山远只要经过两个十字路口，从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往前一百五十米就到了，途中经过大排档和溪头广场。
原来，林山远吃宵夜的地方，只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边的大排档，或者是遛冰厂大门对面一家申阳地区老乡开的餐馆。老乡餐馆门前有一个烙大饼的电锅，但林山远并不喜欢大饼。
在工业区，能够点菜喝酒的打工人毕竟不多，普工宵夜大多是点一份三元的炒粉，有些谈恋爱的甚至是两人合吃一盘炒粉。扶昆请一位会做拉面的同县人，在餐馆门口表演“兰州拉面”的拉面技术。门口摆几张桌子，一碗带几片牛肉的拉面售价五元，拉面师傅提成两元。
坐在小溪边，吃着拉面，喝着啤酒，也挺美的。有一天晚上，林山远正在吃拉面、喝啤酒，一位挺漂亮的少女坐到他对面，问林山远能不能给他一杯冰镇啤酒，她很渴。林山远给她倒了一杯，之后又给她点了一瓶，并叫了一碗拉面。
交谈中，知道这名美少女是重庆市人，因与表哥恋爱、家里人反对，这才一气之下来了广东。她一直想找一份文员的工作，可是不好找，半个月下来，几乎弹尽粮绝了。
林山远想到庞丽，四川省怎么这么多与表哥谈恋爱的呀？河南省就几乎没有。想到段红说她姑姑已经在“中原第一村”南街村给她找好对象了，双方都很满意，她可能过一两月辞职，就对重庆女孩蒋寿桃说：“你要不要到美士电子厂当品管员？”
蒋寿桃说：“我要是应聘品管员，早应聘上了。”
林山远说：“你可以先做两个月进料品管员，过两个月提你做文员。”
“你是美士电子厂品管课长吗？”
“是啊。”
“大哥，我一看你就是好人。”
“以后喊老大，别叫大哥。你住在哪里？”
“住旅馆，十块钱一天。”
“身上还有钱吗？”
“还够住两个晚上。”
“你明天上午过来应聘吧。对了，你的名字怪有意思的，怎么叫这个名字？”
“哎呀，这名字丑死了。我出生时，奶奶快到七十大寿，爸爸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你表哥呢？”
“在家里上班。”
韩经理的制造部文员尹敏，也是河南省申阳地区人，是从大壮电子厂过来的。第二天，尹敏跑进品管课对林山远说：“老大，你又招一个大美女了？”
“是啊。怎么啦？”
“小红，韩经理说让老大从生产线上招品管员，厂门口招工广告上都没有写招品管，老大弄进来一位美女，你说他是咋想的。”
段红吃吃地笑，低声说：“肯定和老大早就认识了。”
尹敏拉着段红白嫩的小手说：“可惜我们的红大美人已经有男朋友了，老大这才在外面找的吧。”
“你俩瞎嘀咕什么呢？蒋寿桃已经有男朋友了。再说段红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有女朋友。”
尹敏说：“老大，你可以在外面再找一个啊。”
“真是胡说八道。”
农历四月的最后一天，星期一。这一天乌云翻滚，似乎要下大雨了。南方不会下雪，每当要下雨时，林山远便心情有些不甚开朗，想喝酒，想写诗。下午，他在办公室写下这么一首诗。
《四月五月》
从最高的天空垂落的是我的灵魂
影子无法走出漫长的岁月
空气的花香变幻着许多鸟啼
日子旋转着年轻而又脆弱的生命
高高的原野上天然着许多峡谷
一不小心便跌进了自然的旷野
在人和动物的边缘有一些传奇是属于你的
这是一些勇敢的传说和人的贪婪
巨大无边的佛的手掌从唐朝便把我攫住了
我变幻不同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蔓延
历史说话的声音被我在梦中无意听见
举刀啊举刀 在凌晨将我的化身取走
鞋子在雨水的光芒中强抑悲伤
领节扼住了脖子 像死者的令牌
高高低低的呼吸在春风中飘荡呐喊
甘蔗林又绿了甜甜的目光
世界躲进一粒看不见的微尘
我的感觉是对经验的一次叛逆
如果你的勇敢震撼了我心中的伟人
我的一切都将是你完整的尘伤
海水的高贵代表了死亡之旅
在一缕水草的额上吟唱一生的挽歌
走路的人最容易看清身畔的孤独
世界啊 我在你的心上是怎样的矛盾
仿佛恍惚的月光一夜落尽了白雪
在城市的鸟巢眼红一粒食粮
摇滚的人们昨夜发明了一种欢乐
这是我一生都无法享受的哀愁
啊 一只老鼠在眼前试听我的呼吸
吼叫吧我比一只狮子更加威猛和獠牙
双手抓着香烟和酒瓶酣然入梦
一阵时光的马蹄踩痛我的尾巴
你这优秀的鸟为何面露绝望而自焚？
原野上正飘荡四月密雨的阴云
我们需要像星星一样地旋转吗？
婴儿的啼哭就要降生
为何你的意志承受不住内心的一句反问？
是什么是什么使你新建的神龛轰然一声？
古人的教诲给你重注新的使命
刀声啊雨声在我的胸口同样痛疼
游戏在一开始便正式完成一个结局
爱情令我不敢重提一个疯狂的名字
野草啊野草请你覆盖一切
流动和静止此刻都是我和世人
月亮山已袒裸心扉迎接攀崖的勇士
飞翔吧小鸟为何要留连安谧的树林？
在这一切都已结束的四月
请听我的歌声和母亲一唱一停
3
五一节之后，东莞电子技工学校有八名学生来美士电子厂实习。说是实习，其实已经算是上班了，算是学校为他们联系了工作单位。这些学生都是广东省人，大多在车间任储备干部，有两人分到品管课。在品管课的两名学生，女孩子叫谷广梅，男孩子叫邓广全。
七名广东学生都长得挺黑，唯独谷广梅长得挺白。她有一台照相机，当林山远打篮球比赛时，给林山远抓拍了一张投篮的照片。照片上正在投篮的林山远还挺潇洒的。
一个月后，谷广梅便率先离职了，结算了一个月工资，大概是八百元左右。她在离工厂五十米远的大排档夜市请同学们和品管喝酒，包括林山远在内，一共有十六人。
这些十七八岁的广东小姑娘，竟然纷纷与林山远碰酒。不知谁提出来的，每人要与林山远碰一瓶。那一晚，林山远喝了十几支啤酒，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个女孩子离开的。
两个月后，实习的六名女学生全走了，只有两名男学生留了下来，邓广全仍做品管员，另一名男孩子仍做储备干部。
实习的女学生中，有一名女孩子是写诗的，谷广梅曾带她到林山远的宿舍，要林山远为她改诗、教她写诗。在那之后，林山远再没有遇见一位写诗的女孩子。
工厂的篮球队，夏天时已很壮大了。打得最好的是工程课一名工程师，湖南人，名叫张国治。张国治双手垂膝，手特别长，虽然身高比林山远低两公分，原地摸高却高出林山远几公分，一直打得分后卫。
控球后卫是保安唐明强，广西人，当兵出身，矮而壮，控球很稳，沉着冷静，视野开阔，对篮球规则很熟悉，多数时充当裁判。
中锋是张国治的表弟，工程课技术员，身高而壮，有一米八三，但是移动速度较慢。
大前锋是制四课一名生产组长唐保才，河南省宛城人，身体壮实，骨格粗大。
小前锋是林山远。
工程课还有一名技术员，是矮个子后卫，速度很快。
品管课除林山远外，也有两名品管组长打球好的。三车间的品管组长肖江河，湖南人，身体素质很好，长得精瘦，只能打小前锋。四车间的品管组长吴大国，则相对肥胖，广西人，打得分后卫。
大壮电子厂的管理部协理也爱打篮球，与韩经理很熟，有时他带球队来美士厂比赛，有时韩经理带人到大壮厂比赛，时间一般约定在周六晚上。
美士电子科技公司的台湾业务员中，有两位很爱打篮球。其中一位身高一米九二，长得也壮，他到大陆工厂来时，没有人防得住他，除非防他接球。
品管课有三名打得好的，工程课也有三名打得好的，私下谁也不服谁，最后决定来一场友谊赛。下半场打到最后一分钟，品管课只领先一分。工程课持球的一名技术员，打球很差的，被防到边角上，球传不出来，就那么随手往球篮框方向一抛，球竟然不可思议地进了。
韩经理每次带林山远等人到大壮电子厂打完球，都要请吃宵夜。韩经理只比林山远大四岁，一九九八年三十岁。韩经理让林山远等人啤酒随便喝，但大家实在不好意思，通常只是各喝一两支啤酒，很少喝三支以上的。
韩经理平时挺节俭的，只抽四元钱一包的中南海牌香酒，而林山远等人都抽十元以上的香烟。林山远一直抽的是十一元一包的五叶神牌香烟。
韩经理说：台湾的酒、菜都很贵，像这样的一场宵夜，在台湾，折合人民币至少千元以上，而这里只要一百多元。
虽然工业区内消费低，厚街镇也有消费高的地方。五星级的喜来登大酒店开业后，韩经理带各位课长去喝过一次咖啡。最便宜的一杯咖啡也要四十三元，而一盘扬州炒饭要三十九元。
韩经理说：在溪头工业区，一盘扬州炒饭三元钱，也有鸡蛋。这里一盘炒饭三十九元，二者的营养价值是一样的，只是平台不同、环境不同。我带你们到这里来，只是要体验一下环境，知道平台的作用。时代在进步，电脑发展得这么快，要提高自己，必须要掌握电脑、英语、驾驶三门技术。
韩经理又说：我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刚毕业时送快餐，后来到丰田汽车专卖店卖车，都学不到什么技术。于是我到飞机修理厂学修理，同时自学工业管理课程，这才能到大陆来工作。
韩经理是学战斗机修理的，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架苏二七战斗机的模型，和一艘航空母舰的模型，很是精美。有一回林山远陪韩经理出差，韩经理问司机老高以前当什么兵，老高说原来在海南岛当炮兵。
老高开玩笑地说：“你修的那些飞机，都是我们打下去的。”
台湾人都当过兵，都爱喝酒，而工业区的酒菜便宜。黄副总每次到大陆来，都要与凯大电子厂的老板等台湾朋友喝酒。喝酒的地点就在工业区内，酒是北京二锅头，六块钱一瓶。
有一次七个台湾人喝酒，因为夏天气温高，他们将二锅头酒倒在容器里，兑上冰冻的雪碧牌饮料。五十度的二锅头酒兑上饮料后，酒精量只有十几度，喝起来就像冰水一样。七个当过兵的台湾老板拼喝酒，都喝多了，当晚喝死了两位，送到东莞市医院没抢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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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山远的司机老乡，也大都是当过兵的，在扶昆的酒馆聚会时，也一直是喝二锅头酒。酒量最好的是扶昆，他从前卖过酒。扶昆说他有一次到酒厂买酒，掉到地面下的酒池中，不知喝了多少斤白酒。
林山远的酒量，在老乡中大概排第二名。然而在推举“喝酒董事会”的会长时，会长却是老焦，扶昆是副会长，其他人都是董事。
老焦喝酒的厉害之处，就是在喝一斤白酒的同时，可以喝七八瓶啤酒。每次喝酒时，大家桌位上都泡一杯茶，老焦不要，他将啤酒称为“啤茶”。每次喝到最后，没有人喝过老焦的。
大家喝到高潮时，老焦说：“我这一瓶啤酒算一两半白酒，谁不服气也可以这样。”这样一来，谁还喝得过他？林山远喝过白酒后，掺两三支啤酒就会醉。
周六喝完酒后，大家便玩牌，将周六的酒菜钱及周日中午的酒菜钱提出来。周六的酒菜钱一般提出三百元，周日中午的酒菜钱通常是四百或五百元，让扶昆买些王八、大虾之类。若周日下午还打牌，便将晚餐钱再提出来。
林山远在喝酒、打牌、打球、旅游的丰富生活中，对钟琴、王游珂的思念也不那么强烈了。
六月，林山远的表叔、二姑奶的儿子传呼他，说他表妹初中毕业了，想去南方打工。林山远回了一趟老家，把表妹喻美玉带到广东，进了美士电子厂。
表妹美玉第一次出远门，坐火车时既不喝水，也不吃饭，十七个小时的火车居然连厕所也没上过。林山远想，这表妹真是能吃苦，也不肯花他的钱。
品管课的品管员，已经只招高中生或中专生了，因此表妹美玉只能做一名普工。
在工厂内，林山远还有一位亲戚，是他姐夫的侄女匡婷。匡婷是和她表姐徐云云一块进厂的，表姐是高中生，做了品管员，匡婷也是普工。
东莞市内的可游玩之处，只有可园。可园是一处园林，面积很小，如苏州园林。林山远带喻美玉和匡婷到可园游玩，看到有卖玉器玛瑙的，给表妹美玉买了一件玉坠，给匡婷只买了件玛瑙坠。
事后，林山远虽然觉得自己做事不公平，但表妹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夫的侄女与自己又算哪门子亲戚呢？
盛夏，曾发行《悔恨的泪》唱片火遍中国的歌手迟志强来溪头电影院演出，林山远带表妹前去观看。电影院内并无空调，那么热的天，迟志强竟然穿着一套白色的西装。他一连唱了《铁窗泪》《狱中望月》《钞票》《十不该》《啤酒雪茄顶呱呱》五首歌，可看到他满头大汗，听到他声音嘶哑。
也在盛夏，湖南省一个马戏团来溪头电影院演出。马戏团走时，竟然将肖江河带走了。肖江河走时，连林山远都没告诉，只告诉了他女朋友，一位在资材课上班的湖南女孩。
据他女朋友讲：肖江河找到马戏团的团长，请求加入他们，当一名舞蹈演员；他觉得这种吉普赛人般的生活挺有意思，可以走遍中国。肖江河会跳霹雳舞，林山远是知道的。
一年多以后，流浪够了的肖江河，仍是放不下女朋友，又回到了美士电子厂，这时只能做一名品管员了。
这年夏天还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美士电子厂的一位小姑娘在遛冰场遛冰时，喝了别人送给她的一瓶饮料，竟然呈昏睡状态，被运到了广西，大概是要被贩卖到东南亚的，被她从广西逃了回来。
韩经理以这位小姑娘的遭遇，召开工厂大会，提醒全体女孩子：少去偏僻、危险的地方，不要理睬陌生人的搭讪或问话，千万不要喝陌生人的饮料，等等。
韩经理很擅长演讲，他能滔滔不绝地讲两个小时。
韩经理比较人性化的管理，又一举措是：从外面聘请理发师，每月都来给工厂的员工理发，理发费用是公司出的。韩经理认为，许多理发店都不正经。
七一建党节，林山远回去接表妹时，只请了四天假，加上星期日一共五天。林山远没有打算请更长时间的假，没有打算去看望钟琴或者王游珂。
林山远回家前是这样想的：王游珂春天给自己寄来一张男孩子的照片，说明她已经恋爱了，虽然她更爱的人是我。钟琴，自她的“恋爱脑”清醒后，一直未将我作为结婚的对象。我去找她们干什么呢？
林山远决定继续等待，等待到年终。如果这一年中，她俩谁来找自己，或提出结婚，就跟谁结婚；如果这一年都不来找自己，也未提出结婚，春节回家就去找王游珂问个明白。
这一年，林山远是为钟琴所做出的等待，也是让王游珂在等自己——如果她肯等自己的话，她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