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夜静春山空（1/1）
可人世间的事，往往事与愿违。
钱茂辉从宏理寻来一个医术高明的老者，叫南成。据说是太医院那怪才神医吴非议的师父，不仅治好了雨棠的热症，景顺帝的病也渐渐好起来。
不过七八日功夫，景顺帝就恢复了意识，已经能够坐起身喝粥了。
这回轮到雨薇着急了。
她不想害人，可是景顺帝必须得死。
双日凌空，国之大忌。
她原本想下毒。可是她不会用毒物，去外面买砒霜都找不到店子。
何况景顺帝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侍从，煎药到喂药都有银针试毒，她这样做只会暴露自己，根本伤不了景顺帝分毫。
看起来时苒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自己就还有时间来解决景顺帝的问题。
半个月之后，雨棠和方建维已然大好起来。可钱茂辉却多日未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事。
方建维也在忙。明明政局已然稳定，可将军府却蔓延着一丝不妙的气息。
雨薇以为他们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是自己在和钱茂辉交谈的时候露出什么马脚？还是被姐姐看出来端倪？
一不做二不休，是要解决景顺帝的时候了。
否则整个定远侯府剩下的人，还有钱茂辉，都会被害死。
想到景顺帝每次看着姐姐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她起了个主意。
方建维这几日都住在书房。
想法子逼突厥放回“景顺帝”已经迫在眉睫。
西院前院的细作传来消息，方建坤的人已经发现了那驸马是方建维的事，已经在找机会动手要杀掉自己。
皇上要杀一个驸马多容易。如今的情形，再不恢复身份，就相当于递给方建坤一把绝佳的利刃。
只有恢复了景顺帝的身份，方建坤才会迫于朝中压力不敢动手。
说不定镇国公一派振臂一呼，还有可能就此复位。
方建维正在汇总突厥的经济报告，却看见雨棠走进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笑着对雨棠道：“雨棠，你来了。”
今日的雨棠特别温柔，难得不避嫌地替他按摩了肩颈。
换在平时，雨棠是极避嫌的。
或许是看出来自己心情不好吧。
方建维很享受这个时刻。
美人在侧，红袖添香。
即使恢复了身份，若能复位，就让雨棠进宫去。复不了位，也就在蓼汀待着吧，皇位那些个，建坤愿意好好干，就让他干。兄弟俩，话说开了，也不必猜忌。
只是雨棠那未婚夫回来……可是他那样龌龊，拿了雨棠的私隐去交换朝中的关系。自己一定会跟他争到底。
方建维想着就有些不舍。
雨棠温柔地要拉他去赏月。
这傻丫头，初四这样的日子，能有什么月赏。
可是如果，这是最后的机会呢。
起码把心意说出口，让她懂。至于她接不接受，那自己不勉强。不然等夏洵异回了府，自己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方建维牵着雨棠出了院子，一匹快马，带她去那日赏月的地方看看。
这样的光阴多美好。
方建维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不要那权倾天下的皇位，倒是沉迷在这温柔乡里。
可这温柔乡也没接受自己啊。
方建维正在打腹稿，要如何向雨棠表明心意，却听她先开了腔：
“建维，这景致真好看。”
方建维一愣。
雨棠从不叫自己建维。叫个方建维都勉强得一塌糊涂。
“前面那房子是什么？”雨棠指着拜伦家族的房子问道。
方建维一身冷汗。
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虽然与雨棠有七八分相似，又穿着一样的衣裳，可显然不是她。
苏雨薇！
她要干什么？
难怪西院前院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一定是她泄露的秘密！
怪天色太暗，也怪自己色令智昏，竟然连雨棠都没认出来。
方建维悄悄环顾四周。一片寂静，也不知道她这“饵”一出，后面的线什么时候收。
想了一会儿，方建维又笑起来。
这什么招数，实在不够高明。双生子都不能完全相似，何况这普通姐妹。
方建坤的人怎么出了如此昏招。
方建维有些玩味起来。他倒想看看苏雨薇想干什么。
“雨棠，你闭上眼，我给你个惊喜。”不等雨薇找机会推他下山崖，方建维就掌握了主动。
雨薇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她想寻个机会，却总也下不来手。
他是个男子，推下去必须一击致命，否则，也只是把自己搭进去而已。
好在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雨棠。
那就先陪他绕个圈子。
她睁开眼，一束火星子飞向天空。
“咻。”那火星子不仅不散开，还齐刷刷飞得老远。
还放烟火呢。他们之间的情趣，还真有意思。
雨薇心里暗暗笑起来。
她哪里知道，那哪儿是什么烟火，那是方建维给钱茂辉发的信号弹。
刀尖舔血的前线战士人人身上都放着几个，可这闺阁里的少女又何曾见过？
雨薇真心觉得还挺好看，也给面儿的鼓起掌来。
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方建维静静地看着雨薇。
不想，不过须臾，就有人马接近的声响。
方建维嗅到一丝不对劲。茂辉今晚从坪州回来，他的人马过来再快也要一刻钟。
他起身去看。
“咻。”好在他躲得快，一支利箭擦破了他脸上的皮。
“快跑！”方建维下意识护着雨薇，生怕雨棠将来会怪他。
那一行五六人，齐刷刷穿着夜行服，身后背着诸葛连弩，一言不发就开始放冷箭。
雨薇一惊，她竟然傻愣愣地站起身，要去看来人是谁。
“咻咻咻”又是一阵弓弩齐发的声响。
方建维只好把雨薇摁在地上。
那杀手见弓弩无用，便拿出匕首，打算直接刺杀。
雨薇吓得发抖，甚至忘记了她来这儿的目的。
方建维看情况不妙，拉上雨薇就上了马。
方建维同雨薇一起趴在马背上，想尽办法躲开那箭雨。
往坪州官道的方向跑，这样，只要半炷香的时间就能遇上茂辉。
方建维原本就骑射俱佳，又在现场历练一番，但凡能给他一把弓弩，这五六人其实不是他的对手。
他也看出来了。
这杀手是苏雨薇招来的，苏雨薇却不知情。
她大概是想自己动手，不想却被方建坤的人发现端倪，利用机会。
苏雨薇吓得浑身发抖，那马背上几乎是趴不住。
她用力扯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才能阻止自己掉下马去。
从这马背摔下去，也基本上没命了。
这景顺帝竟然还救了自己一命。
雨薇心里涌起一丝愧疚，可是又很快消散了。
她是为了定远侯府还有整个大新国！
如果……景顺帝正好中箭就好了。
她想着，便起了坏主意，假装不经意探出身。
“咻”一支利箭直接射在她的臂膀上。
“啊！”剧痛蔓延全身，她几乎要掉下马去。
好在景顺帝牢牢抓住了她。
“想活命就别动！”
方建维火极了。
他刚刚才救了苏雨薇的命，她这是干什么？
恩将仇报？
如果不是担心雨棠怨自己，早给她扔下马了！
可是雨薇看起来有些不大好了。
方建维一看就明白，那箭上喂了毒。
就在雨薇支撑不住的时候，钱茂辉带着人马出现了。
“杀！”
这是一小股的部队，立即把来的那五六人冲得四散。
那杀手有些退缩，几个人举着弓弩就准备先跑。
见形势稳定下来，钱茂辉扫射四周，查看情况。
他竟见到苏雨薇奄奄一息地趴在方建维的马上。先是一惊，他立即想到，是苏雨薇里应外合要取了方建维的性命。
他千娇万宠，又同她说了那么多，竟是白搭。
白眼狼。
钱茂辉气极。
一定要把她解决了，也怪自己心慈手软，留下这个心腹大患。
想着，钱茂辉就过去马背上，想去查看雨薇的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雨薇奄奄一息地趴着，却恰好看到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那杀手在往钱茂辉的方向发暗箭。
“啊。”雨薇又是一记吃痛。
可这骨裂般的疼，竟然都叫不出声来。
“杀！”见那几个杀手这样下死手，剩下的士兵疯了一下要去和他们搏命。
剩下钱茂辉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奋不顾身替自己挡了一箭。
映着兵士手上微弱的火光，他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美丽娇俏的脸庞只剩苍白，双唇黑紫，嘴角暗红的血流着，把她白皙的肌肤划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要救我。”钱茂辉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对她好，是为了要她做自己的细作。
甚至连温柔婉转的床笫之欢，都是他风月场里行走多年留下的痕迹。
她不也替方建坤做细作，要害建维的性命么？烟花女子，讲什么感情？
“不是我……”雨薇发出微弱的声响。
她后悔了。后悔把方建维骗出来。也后悔把茂辉也牵扯进来。
不是因为爱，而是被尊重。
何况……她已经中了一箭，已然要死了，救钱茂辉一命，以后如果景顺帝复位了，他们会对定远侯府好些吧……
“我后悔了……”雨薇拼尽生命里最后一丝气力，在钱茂辉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钱茂辉吃惊地把雨薇搂在怀里，半晌，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是见惯生死的武将，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世家子弟。
他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把这个小姑娘掌握在手中，却为何……心那么疼……
是愧疚，又不止是愧疚。
她明媚多情，温婉可爱，自己是如何努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动心。
如今一看，自己的冷漠，全都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备快马！去宏理！找南成！”
钱茂辉大喊起来。
他那坚毅的脸庞第一次布满泪水。
方建维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这该死的斗争，究竟何时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