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影》（1/1）

自从涨价之后，夜长晴接到的订单就少了很多。

但或许是因为马上到来的寒假档也是营销高峰期，加上一月有七折优惠，月初接到的订单量居然也保持着过往五六成的水平。

夜长晴对这个业务量非常知足，做起方案来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尽心尽力，期望能提高三个月后的客户留存量。

晚上接业务赚钱，白天夜长晴则是扛着摄影机到国民初恋女孩住的那一块平房区观察、和周围居民闲聊，顺便拍一些边角素材。

等踩点踩得差不多了，夜长晴才找了个天气还不错的下午，拦住了买完菜回来的国民初恋女孩。

“田小花，对吗？”夜长晴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开门见山。“我是晴天娱乐的经纪人，请问你对表演有兴趣吗？我们公司正在寻找有潜力的新人艺人，可以加个微信方便联系吗？”

田小花愣了一下，而后绽放出一个有些青涩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我不想当明星。”

她声音有点小，还带着些莫名的羞涩和腼腆，让人听着总会不自觉地升起一种保护欲。

小白花女主什么的，简直太适合了啊！

不过她刚才说什么来着？不想当明星？

这几天夜长晴打听过田小花的情况，她的父亲很多年前就抛妻弃子和小老婆跑了，家里有个重病的老母亲和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弟，一家人治病、读书、生活的担子都落在田小花一个人身上。

所以她很需要钱。

明星是来钱最快的职业之一，田小花的外形条件摆在这，接到邀请的时候没理由这么干脆地拒绝。

除非她也有个死活不让她当明星的智障系统。

【滴！滴！】

【警告！请宿主不要无端辱骂本系统，否则会增加自身被雷劈中概率！】

……

要死了，这个系统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升级了？摄神取念技术越来越高级了。

没去管脑子里的系统回声，夜长晴对着田小花道。

“方便问一下原因吗？我知道我们是小公司，也没什么知名度，但我是真心诚意地想邀请你加入，我很看好你，也会尽我所能去培养你，还希望你可以多考虑一下。”

“不，我没有觉得你们小……”田小花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我、我不想抛头露面。如果做明星，会、会有很多人说、议论，我不想。”

夜长晴眨眨眼。

“那……你可以私下帮我一个忙吗？”

……

一个星期后，夜长晴将自己剪辑包装好的微电影交给了黄老教授。

影片的开头是萧条的街景，街道两边散落的枯叶，还有院墙斑驳的房屋。一阵风过，吹落了枯枝上的枯叶，落在干涩的土地上，然后镜头倍速，落叶腐烂，被一只脚轻飘飘地踏过，碾碎在土壤里。

镜头跟着脚的主人拉远，画面中的女孩提着购物袋推开了一闪破旧的大门。

背景音乐在门开的这一刻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女孩满脸笑容地快步向前搀扶住了来接她的中年妇女，妇女没有露脸，只是从两人相似的服装图案和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掌上，可以看出她们应该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母女。

温馨的家人互动，还有后面和睦的邻居关系，黄老教授只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拍摄和后期的水平都不错，只是从影片的内容上来看，还看不出来和《影》这个命题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不着急，时长才过去了半分钟，但凡有点深度的作品都不会单刀直入地展现主题。

黄老教授这么想着，就见画面慢慢跳到了晚上，镜头色彩也昏暗了起来。

女孩忙着洗碗收拾屋子，她的母亲则是早早地回了房间，慢慢坐到床边，从床头柜拿出了一只只药瓶。

她服药的动作有些卡顿，那一枚枚小巧的药片，就像一只只秤砣，压的人举不起手来。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床头，将药瓶的影子拉地老长，在厨房中忙碌的女孩，身躯仿佛比之前佝偻了一些。

忙完了家务，女孩回到房间，翻动着手机里的余额。最近的一条收入信息是金额四百的营养费，其余的全是支出。

女孩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手臂，这个时候，手机里又弹出了几条消息。

“姐姐，老师要我交200块竞赛报名费，我要参加吗？”

女孩看着手机里三百多块的余额，想也不想地转过去两百块。

“既然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参加。竞赛得到名次的话高考可以加分呢！”

“学习的钱千万不要省，不够再和姐姐说。”

“生活费还有吗？要不要再转你点？在学校一定要好好吃饭，身体最重要，千万不要省这个钱。”

回完消息，女孩又飞快地滑动手机，焦急而又熟练地寻找赚钱的途径。

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地很长，本就微微弯曲的背脊好像又佝偻了一些。

又是新的一天，女孩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餐，然后扶着母亲挤上公交车，去市区医院。

即使透析的费用可以报销大半，但自费的这一小部分仍然让女孩的银行卡余额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

而这样的治疗，每个星期都要做两到三次。

医院的走廊特别长，长到好像永远走不完。

来往的人影，过道里消毒水的气息，还有一张张冰冷的病床和机器。

灯影摇曳，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完成了例行的治疗，女孩又匆忙赶到自己打工的饭店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忙碌而重复的生活日复一日，如果就这么下去，日子好像也不是不能过。

饭店的老板说最近生意不错，这个月给女孩多发了两百块奖金。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让女孩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一天的阳光似乎也特别温暖，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母亲的药吃完了，不过不要紧，这笔钱她早就准备好了，就算不吃饭也不能断了母亲的治疗。

女孩又收到了弟弟发来的消息。

“姐姐，老师要求我们每个人交2000块钱买学校的平板电脑，说以后布置作业发资料都改成了电子版，我该怎么办啊？”

“姐姐，学校要收寒假补课费，每个人800块。”

“姐姐，家里……是不是没钱了？”

“姐姐……”

女孩茫然放下手机，在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后，机械地走向了街边停着的那辆献血车。

她的背似乎已经直不起起来了。

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挣扎了一个冬季，最后还是被寒风吹落，被路过的女孩无意的一脚踩入泥里。

就像她的人生，每当想反抗，或者以为自己反抗成功的时候，生活只要轻飘飘地挥一挥手，就能把她所有的努力，碾碎在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