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冯唐持节释冤案 张苍挥笔数添零（1/1）

张武的大军休整完毕后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发，还带走了几乎全部的骑兵，而宋昭、魏嶓和李广以及一百多名负伤骑兵则被留在了云中。张武的说法是宋昭没练过武不适合去前线，李广这小子不会用望远镜不会看地图，万一再迷路就回不来了，干脆留下来跟宋昭学学新式骑兵装备的用法。

李广自己确实有苦说不出，他们凉州本来就不太平，几位经验丰富的校尉都在忙着平定羌族部落叛乱，他作为新考上的武科举头名，就被赶鸭子上架派来支援云中。原本他任务就很简单，只要按时将援军带到云中交给张武，剩下的跟着学跟着溜就行。

只是没想到没出过远门的他，方向感如此之差，雕阴道是沿着洛水向北直行，他竟然顺着洛水支流在山里打起了转转。幸亏张武作战经验丰富，斥候撒出了两三个山头，才把迷路的李广捞了回来，否则贻误军机还造成不必要损失，李广怕是不敢回陇西了。

在云中逗留了数天，李广算是大开眼界，按他在陇西老家对骑兵的理解，那就是作为步兵的侧翼，一窝蜂冲击敌方本阵去砍人的。平日需要练习的无非马匹操控，有余力者可以试试骑射，不过汉军中会骑射的人真的稀有。如今在宋昭的各种新式装备辅助下，骑兵竟然也分出来好几种作用，负责冲锋的重甲突骑需要练习挥砍和投枪，负责侦察的轻骑需要学习算学、地理和望远镜使用，负责袭扰的爆破骑需要学习炸弹制作和投掷、以及骑兵弩的使用。一堆东西下来，饶是李广军事天赋极高，也感觉有些头大。

这天宋昭正在教魏尚等人使用弩炮时，长安那边来了一位公公，说是魏尚谎报军情惹得陛下大怒，陛下已经降旨要将魏尚押回长安革职查办。宋昭一听急了，这是在胡闹什么，魏尚在这里一直坚守到援军赶来，还配合朝廷大军发起进攻赶走匈奴，能谎报什么军情。正准备跟使者吵架，却被魏尚拦住了，魏尚说这毕竟是天子使者，言语冲撞相当于冒犯陛下，还是冷静一下问清楚情况为好。

公公也比较客气，详细解释说魏尚在汇报斩获的时候，之前守城时射杀数二一七人，卫苗所部斩杀数为一一三六人，霍玄纲所部炸死加斩杀七七五人，魏尚所部炸死射死四六六人，总斩获数为二五八八人。可是经丞相张苍核算发现，若将魏尚上报的各部分数字加起来，应该是二五九四，和魏尚自己上报的总人数相差六人。陛下得知后当庭暴怒，不由分说要将魏尚革职查办，押回长安他亲自审问。

得知事情经过后，宋昭等人面面相觑，大家怎么也没想到魏尚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没想到陛下竟然因为这个错误大发雷霆。宋昭还亲自把功劳簿要过来重新算了一遍，魏尚在旁边看着他的计算过程才想起来，自己在抄录数字时漏写了一个六，结果四六后面出现了一个空位，他想都没想就当零去处理了，以至于后面计算全是按照四六零进行的。

算到这里宋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之前见过伍行秋他们的纸张，上面会画一个圆圈来表示零，起初他觉得还是现在这样直接留空更快，也就没跟伍行秋提起这事。结果现在果然因为留空的事出了问题，想到这里宋昭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止是魏尚本人的冤案了，他需要找张苍研究一下有没有必要引入〇这个符号。

暗自做下决定之后，宋昭向公公下拜说到：“事关重大，还请公公与魏太守暂缓进京，臣需向陛下当面陈情，另外就计算一事也有要务需同丞相商讨。”公公也不知道宋昭想干嘛，只是又没有破坏诏令，再说本来囚车就走得慢，干脆就同意了。宋昭转手将云中县防务交到李广和拉肚子拉到虚脱的魏嶓手里，便备马备粮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宋昭到长安的第一站便是去寻卫绾和冯唐，这俩人算是宋昭挖掘出来的，从他们那里肯定能得到最详实客观的消息。恰巧这天卫绾冯唐俩人正在酒馆买醉，宋昭在他们府上寻不到人，直接追到酒馆里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张武出征之后卫绾升任中郎将，俩人跑来庆祝了。宋昭哭笑不得地加入了酒局，顺便跟二人提起了魏尚之事，冯唐醉醺醺地摁住宋昭肩膀，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原来刘恒最近可能是因为国舅薄昭去世的缘故心情不好，当庭发怒要直接判魏尚刖刑，冯唐站出来伸张正义却被骂了一顿。结果最后还是靠卫绾拯救了局面，他以缇萦救父的往事提醒刘恒，最终让刘恒打消了肉刑的想法，改为将魏尚抓回来亲自审问。

“缇萦救父？”宋昭一头雾水，这又是哪一回事？

“这还是当年平定刘兴居叛乱回京路上的事，当时路上有人拦驾，举报齐国太仓令淳于意受贿，陛下便下诏将淳于意押解长安砍掉手足，结果淳于意的小女儿缇萦上书，具陈其父仁德行医之事，并说手足砍掉不能复生，罪者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如何体现陛下之仁？一番诘问之下竟然让陛下决定就此废除肉刑。”冯唐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宋昭听完恍然大悟，既然当时陛下明确表示要废除肉刑了，那如今确实不适合再判魏尚刖刑。不过能从刖刑改为押解长安，大概已经是陛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去找张苍说明零的情况，这样也许张苍会愿意替魏尚解释。说干就干，宋昭辞别卫冯二人，匆匆赶去了张苍府上。

张苍还在研究望远镜，老头现在挺痴迷这玩意，几乎每晚都怼着星空看个把时辰，《甘石星经》这些年也被他挑出来一堆错误。见到宋昭进门，老头很开心地向宋昭宣布，自己要用这些年的观测记录整理一部新的星经出来。宋昭没接他的话，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魏尚案中自己的想法，想看看张苍对引入〇这个符号是什么态度。

听完宋昭的描述之后，张苍挥笔将那几个数字在纸上写成四行，各数位对齐，然后又将最后一个六画上圆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宋昭则顺势提出了竖式计算的想法，还搭配九九乘法表，向张苍演示了一下乘除法用竖式怎么计算。二人商讨的结果就是，魏尚出现错误真的不怪他，确实是现如今的算学规则有缺陷导致，既然如此，〇的引入就有很大必要了。

张苍还急着想整理一下有关〇的其他规则，宋昭却不允许他在这浪费时间了，拉着他立即前往皇宫求见刘恒。刘恒当然不在乎〇的真正意义，他只在乎魏尚的事，不过对张苍的信任终究还是让他改变了主意，尤其是看过二人演示有了〇和竖式方法，计算结果的准确性更是让刘恒确信这次的事件不能怪魏尚，之前的判罚确实过重了。

很快，就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刘恒便宣布赦免魏尚，着其仍然担任云中郡守，继续抵抗匈奴。只是此刻囚车肯定已经在半道上了，之前传诏的公公一来不能即时收到最新旨意，二来即使收到了也不一定信，于是刘恒干脆派冯唐持节前去宣诏，当场释放魏尚。

冯唐领命而去，刘恒转头就向张苍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需求：现在大汉急需一种远距离即时通讯工具，以后再出现这种需要紧急传诏的情况，不用派人的话来回能省去三五天时间。张苍像得了救命稻草似的，自己还不一定能做出来呢，先提出辞去丞相之职了，说这职务太耽误自己搞研究，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恒今天心情好，也没有强行挽留，干脆让张苍自己推荐人选。张苍给出了袁盎、申屠嘉和宋昭三个建议。前两个还靠谱，宋昭听到自己名字都快尴尬死了，哪有二十来岁就当丞相的，真当人均甘罗啊。于是赶紧主动谦让，把申屠嘉再推一把的同时，又趁势提出可以调晁错进京补上御史大夫之位。

袁盎此刻正在吴国借国相之职搜寻刘濞造反的实证，贸然回长安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刘濞提前造反，现在朝廷可没有余力去镇压了，于是申屠嘉反而成了天选之子，晁错也得以借此机会进京为官。

宣布退朝时，张苍一直在大殿内瞅来瞅去就是不走，卫绾在旁边问他是不是又舍不得丞相之位，被他一个白眼盯了回去。其实张苍是在找宋昭，传信工具这种东西还得看这小子有没有灵感，况且现在也只有他马夫村的工厂有能力做出实物。其实张苍没发现，宋昭还没退朝的时候就已经被一旁的小黄门叫去偏殿了，刘恒要他在这里等候自己，有些事情需要私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