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论罪责刘荣露头角 辩皇权旧友树新敌(1/1)
“还在等什么?快进宫禀报陛下!”冯唐人还没站稳,话就出来了。
“这...”卫绾有心上前解释,却被周亚夫拦了一下。随后周亚夫自己上前说道:“那日冯大人当面驳斥过陛下,此时事发我等恐陛下有失颜面,使冯大人遭受无妄之灾,因此专等冯大人一同前往禀报。”
“哪有那么多无妄之灾。”冯唐袖子一挥,头也不回地兀自走过司马门,“你等既有顾虑,同去面见陛下便是,这次务必要让陛下有决心惩处梁王。”
其实早在众臣聚集之前,刘启就已经知道袁盎遇刺的消息了,作为大汉天子他肯定有点自己的私人渠道。此时刘启正躲在朝堂的屏风后面,和刘嫖、窦太后激烈争论,窦婴仓惶跑来通知众大臣觐见的时候,只听见窦太后破口大骂袁盎和冯唐,直言二人活该,还诅咒冯唐迟早落得和袁盎一样的下场。
周亚夫宋昭冯唐等人来到大殿的时候,刘启他们还没吵完,是刘荣出来迎接的他们。这是刘荣作为太子第一次上朝学习,不过确实不够正式,因为这是刘启临时决定的,他还想尝试一下说服母亲和姐姐。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敢问陛下何在,臣等有要事禀报。”宋昭一本正经地上前行礼,在正式场合他还是需要给刘荣足够尊重,不然宗正刘弃该举报他了。
“太傅免礼,父皇在后殿稍作耽搁,朝堂之事吾代为处理,卿等直接禀报便是。”刘荣正值青春期,变声中的嗓音听着像鸭子叫,但是态度确实不卑不亢。贾谊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对刘荣的表现颇为赞赏,当然也很佩服宋昭的教导能力。
见到刘荣如此主张,冯唐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他毕竟心高气傲,刘荣不拿出来点真本事的话冯唐确实不服。因此在宋昭向自己使眼色的时候,冯唐故意磨磨唧唧了一阵,才缓慢地挪上前来行礼,随后简单两句说了袁盎遇刺之事。
没想到刘荣一点也不慌,朗声问道:“袁老大夫如今是生是死?禁军可曾抓到刺客,或查到刺客身份?”
冯唐原以为刘荣只会接个话,然后安排他们入座并迅速跑回去转告刘启,但是刘荣镇定自若的神态和条理清晰的反问,着实让冯唐以及在场其他人刮目相看。这就是传言中那个胆小怕事、怯懦内向的柔弱太子?从如今刘荣的表现来看完全是谣言,虽说有宋昭这几个月的教导因素存在,但是一个孩童十几年来养成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想到这里冯唐也稍稍收起了轻视之心,郑重回答道:“回太子殿下,袁盎伤势过重已经当场身亡,刺客尚未抓到,但是据前来报信的灌夫说均是梁王手下。”
“灌夫何在?”刘荣扬了扬眉头,好奇地问道,他当然不知道灌夫是谁,毕竟当朝一干重臣他全都认识,没听说过有个叫灌夫的。
刘荣话音未落,大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臣在!”随后灌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半跪在刘荣面前:“臣即是灌夫,现任梁国中郎将。”
“就是你前来报信说袁老大夫遇刺,刺客均为梁王手下?你既为梁国中郎将,为何不劝阻梁王亦或阻止刺客?”刘荣一边示意灌夫入座,一边问道。
“臣有罪!梁王殿下自长安回去之后,一直和羊胜、公孙诡等人待在后宫,内史韩安国大人发觉异常之时,梁王殿下早已派出一位刺客,因此特命臣尾随前来,力求劝阻。”灌夫说着说着口渴了,也不顾大殿礼仪,抓起水壶猛灌一口,惹得晁错在旁边悄悄跟贾谊说:“不愧是灌夫,喝起水来人如其名。”
灌夫没在意晁错和贾谊的小动作,继续说道:“谁知这位刺客竟为袁老大夫所感动,并未行刺,臣以为袁老大夫已经安全,因此也放松警惕,结果梁王又派了好几位刺客,趁臣等不注意之时,于孝惠皇帝陵外刺杀了袁老。”
“袁老大夫为何会去孝惠皇帝陵?”刘荣越听越奇怪。
“回殿下,此事臣略知一二。”冯唐出面顶替了开始支吾的灌夫,“袁盎家中前几日突然连出怪事,如水瓮自动变空、煤炭无故消失、护院犬夜晚狂吠等,一直找不到缘故,他听说安陵附近有一人懂占卜,特地前去问卦。”
“皇爷爷都被新垣平骗得差点害死内史大人,怎么还有人信这些东西?”刘荣边吐槽边向贾谊撇了一眼,“所以袁老大夫就在问卦路上被刺杀了?”
“正是如此。”灌夫答道。
“依吾拙见,诸多怪事定是刺客所为,想要诱骗袁老大夫出门,趁防备松懈之时方便动手罢了。”刘荣言道,“既然案件前因后果已经说清楚,此事梁王难逃主罪,另外羊胜公孙诡必须伏诛,卿等稍坐片刻,待吾去寻父皇。”
这边刘荣都已经和众臣达成一致了,那边刘启却仍然说不动窦太后和刘嫖,窦太后到底是不忍见亲兄弟形同陌路手足相残,但刘嫖却有点拱火的意思在里面。按理说自家都要和太子联姻了,没道理再支持刘武继承皇位,可是现在刘嫖很明显就是在拉偏架,不管对错都向着窦太后说话。
刘荣赶来见此情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三人的争吵,并将大殿上所发生的一切详细转述。这下窦太后可犯了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来她心疼刘武,想让刘启兄弟和睦,二来见到孙儿如此年纪便可担大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刘嫖没了主心骨也沉默不语,只能目送着刘启赶去大殿,而后宫这片烂摊子,又被刘荣给接盘了。
在冯唐周亚夫等一众大臣的支持下,刘启很快就下诏责令刘武,将羊胜和公孙诡这两个名义上的主谋押送长安,并削掉了梁国好几个县,让刘武自行闭门思过。这般处置算是给了刘武一个台阶下,可是也让刘武记恨上了几位大臣,适逢司马相如打算游学去长安,刘武便让司马相如捎了一封信给周亚夫他们。
司马相如来到长安,一一拜会当年一起平叛的战友,并且受到了周亚夫的热情款待,但是当他递上刘武的亲笔信后,周亚夫家的祥和气氛瞬间就归于平静了。信还没看完,公孙弘就在一边冷着脸问道:“梁王这是什么意思?司马公可曾看过此信?”
司马相如当然没看过,他就一跑腿的:“梁王手书,在下岂敢私自拆封,自然不知梁王所说何事。”
“你在梁国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羊胜和公孙诡你认识吧?”周亚夫也冷冷地说道。
“认识是不假,不过此二人前日均已自尽。”司马相如仍然一副无辜小白鼠脸。
“难怪一直不见囚车来京。”公孙弘道,“也不知司马公参与此事深浅,在下只问一句,司马公是否同情梁王?”
说不同情是假的,刘武基本上算是对司马相如有知遇之恩,平叛时给予其最大信任,战后还以他为核心,在梁国大兴文学。想到这里,司马相如开口反问:“梁王何错之有?”
啪!周亚夫把箸摔了,气愤地说道:“你简直是非不分,梁王擅杀朝廷重臣,形同谋逆!”
“那请问袁盎现居何职?”司马相如一句话怼得众人哑口无言。没错,此案最关键的就是袁盎现在只有爵位没有官职,从法理上来说刘武作为刘姓诸侯王,杀袁盎是无罪的。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搭话的时候,宋昭站了出来:“梁王赤身负荆上朝又毫无认罪态度,戏弄朝廷蔑视天子,此大不敬也;陛下有诏令押解羊胜、公孙诡二人进京,梁王执行不力致使二人自尽,废格诏令且有包庇之嫌;此前梁王数次入京,与陛下同乘同塌,又有僭越之实,此三罪天下皆知,何言无错?”
司马相如被一顿抢白,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干脆顾左右而言他:“陛下与梁王亲生兄弟情同手足,此太后之言也,尔等难道要对抗太后懿命?”
“这大汉岂是太后一人之大汉?”公孙弘拍案而起。
“那也不是陛下一人之大汉!温侯曾有言,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后难道配不上个船篷?”司马相如毫不示弱,“敢问温侯究竟是何政见?”
这回轮到宋昭犯难了,他确实好多年前跟刘恒普及过民贵君轻的儒家思想,可惜没过多久刘恒就驾崩了。而如今新登基的刘启帝位刚刚坐稳,现在要是又贸然扯起民贵君轻的大旗难免被有心人利用,这个节骨眼上司马相如逼着自己表明态度,简直是把人放在火上烤,一不留神站错队就有可能身败名裂,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