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告亡人(1/1)
六月二十八日,昨夜雨疏风骤,今日浓睡不消残酒。
青云山都是阴雨绵绵,最有不舍之情——周穆,准备进京了。
这是他与太子的约定,也是他自己“醒悟”,拿定了主意。
蜀川界内的未尽之事,只余农夫一案——但他们销声匿迹,无从查起。
再这么耗下去也无济于事,周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青云山,问心场。
青云山,周家的核心人物都在此,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情”比金坚。
田妩儿,知川婆婆,邵安,萧罕之,孔芊芊,姜巧儿,司马性,周穆……
司马性,他亲自将司马遇的尸身送回蓉都后,便拜别了司马欢,加入青云山——他已是青云山的一员护山将。
至于姜巧儿,她作为田妩儿唯一的弟子,自然算是青云山人。
“后日就走?”田妩儿打着一把油纸伞,傲立于周穆身边,丹唇轻启。
她的眸子里隐隐有雾气开始弥漫,但因下着雨,没人看得见。
周穆闻言看向田妩儿,他也有不舍——但奈何,他还有未竟之事。
进京,助太子争夺皇位。
于公,太子贤明,知人善用,有中兴之像,可挽大厦之将倾。
于私,九皇子与他有“仇”,有“恨”,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嗯……”周穆的语气有些疲软,“我必须要去,否则气难舒,意难平。”
农夫害他,他查。
山匪犯他,他杀。
天家杀他,他——“无可奈何”。
纵然身处这个吃人的世道,周穆也追求一点——人人平等:
谁若犯我,我必犯人。
……
花繁野,某处僻静。
小雨还在下,飘飘洒洒,似天在抽泣,为亡人悲伤,落泪。
周穆,司马性,姜巧儿三人站在山林深处,入口有红月等人护卫。
他们的面前,是四座“新”坟——坟前有些祭品,看着还很干净。
“有人来过。”
“许是谁的友人吧……”
众人戚戚——青楼之人,无论清倌花魁,还是琴师舞者,大多都无亲人。
姜巧儿对此深有体会。
“柳姐姐,严音姐姐,温公子,七儿姐姐……”她数着坟头喃喃自语,俯身抽泣,“我们来看你们了。”
她曾是花楚阁琴师,若非花楚阁的背后是云家,不然她也难逃厄运。
她很幸运。
周穆与司马性两人静默,内心有悲伤从深处涌来,也有些怒火。
山匪作乱暂且不谈,因为他们本就是恶人,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渣滓。
但没想到,最先教会他们这个世道残酷的人,竟是天家人。
“柳姐姐,这是你最喜欢的红绫……”
“严音姐姐,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花间醉的肉圆子了……”
“温公子……”
“七儿姐姐,谢谢你们……”
姜巧儿一一祭拜,就连不太熟悉,仅见过几次面的温嵩也不例外。
斯人已去,亡者已矣。
“九儿,她跟着明月姐姐走了,说是要实现你的梦想……”
她一个人烧着香钱,继续念念叨叨——她有太多的话要说了。
自那夜之后,她变得郁郁寡欢,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感到孤独。
直到劫城后,她去了司马家,看到落魄的司马性,她振作起来了——至少她还有机会,能与司马性待在一起。
说起来,严音和七儿也算是她的恩人——那夜,九儿打算为她赎身。
虽然最后由周家出面出钱,但她们有心,足矣。
姜巧儿还在诉说,从那夜说到现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周穆与司马性很默契地没有打断她,而是蹲了下来,安静地烧着黄纸。
天上淅沥,地上泥泞,还有时不时吹来的风,不停考验着火堆。
火光摇摇欲坠,但在昏黑的阴雨天里,这是附近仅存的明亮。
等姜巧儿说累了,周穆才缓缓开口:“柳姑娘,严姑娘,温兄,七儿姑娘……你们放心,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他助太子,便为此事——但不仅是为友人报仇,更是为自己报仇。
九皇子,曾经想杀他。
司马性也郑重点头,他的左手摸到腰间的佩剑,目光坚定:“我保证,若有机会,定斩了他的狗头。”
凶手是谁?
燕朝,天家,九皇子。
司马性是知道的,他痛恨当时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接二连三地死去。
若再来一次,他拼上性命也要冲上去,不为其他,只求顺心。
砰——
念想通达,司马性感觉有一股热气蔓延到全身,他破境了——四衍气境。
武者在突破时气息最不稳,很容易被人察觉出他们的真实修为。
周穆投去羡慕的目光,心里也在为他高兴——离他的大侠梦,更近一步。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故人”。
……
花繁野,某处山上,周安,秦阑,郭杞,影一等“人”的墓地。
周穆就近来到这里,他领着红月几人,向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若无他们的付出,周家不会平地起高楼,木栏换朱门。
若无他们的付出,周家不会院外风雨飘,院内自逍遥。
若无他们的付出,周家只怕在劫城之夜,湮灭在历史长河。
他们都是周家的功臣。
……
小罗村,百丈焦土。
周穆跟在罗凛身后,看着他走遍了每一处角落,似要将曾经的村子刻在心里。
他洒完了壶中酒,突然手僵直在空中,而后缓缓放下:“家主,走吧。”
“嗯……”
周穆内心长叹,此地再无小罗村,再无擅制脂粉的山神。
也再无一枝黄花。
……
周家,祖祠。
四周寂寥无人,祖祠所在的宅子也很幽深黑暗,只有昏黄的烛火默默亮着。
周家的祖祠,现在只有三代人——曾祖父一代,祖父周庭一代,父亲周正一代。
“父亲。”周穆很少来这,经历梦中一世后,他对周正感觉很遥远。
久看周正的牌位,周穆终于缓缓开口:“父亲,我要走了。
自那日魂归此处,我一直谨小慎微,从不与人轻易结仇……但总有人找死,非要招惹上我们。
我本不愿……但久卧不起的猛虎终成病猫,该亮爪时,绝对不能含糊。
害你们身亡的农夫,对我们有过杀心的敌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与其等他们杀来,然后再反击,不如……主动出击。
杀出个朗朗乾坤!”
没有人回应周穆,这里只有静悄悄的屋子,和微微晃动的烛火。
哪来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