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马寺解救道士(1/1)
“师父,您看!”澄怀手指上空。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瑶池上空忽然出现一方空悬着的垂尖乳石,上面瑞霞满天,仙阙林立。
不远处,一座炎火之山衬托着垂尖乳石,光芒四射,日月不夜。
“这是凌云钟乳,西王母的阆风苑坐落其上。传说,那里有十二琼华之阙,光碧之堂,九层元室,弱水环绕四周。看来,我们到访昆仑虚,已经惊动西王母了!”
说话间,彩云纷飞,仙乐缭绕,西王母从阆风苑中飞出,御风而来,现身空中。
西王母为玉清元始天尊之女,尊号太虚九光龟台金母元君。
她头梳太华发髻,戴太真晨缨之冠,身披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履玄王凤文之舄。
灵颜绝世,光仪淑穆。
五名仙姬,华林、媚兰、青娥、瑶姬与玉卮,伺候在她的左右。
西王母轻启玉口道:“紫微仙卿,今日来我昆仑虚,有何贵干?”
叶法善天师和澄怀虔诚地叩拜于地。
“十年前,弟子开始研究冶工锻炼之术,想复原上古圣剑之韵。然,剑身成而剑气无,特来昆仑虚,求金母元君大圣大慈,赐我一盏瑶池圣水,磨砺其神。”
“本君是洞阴至尊,掌管天地阴灵真气。昆仑虚万事万物,包括本君,皆是西华至妙阴灵之气衍化而成。瑶池圣水过于阴柔,作为淬剑之水,并不合适!”
叶法善天师有些失望,伏首道:“凌云钟乳吸收天地精华,一百年凝聚一滴圣水,亿万年清流,汇成了盈盈瑶池,为何不能用于淬剑?”
“正是因为瑶池圣水经过万年过滤,太纯洁无瑕,成了阴灵之水。它是酿制琼浆玉液的上品圣水,却不能为你的圣剑增加神韵。”
“历来传世圣剑,都是采无极至精,合先天元气,慧火锻炼,圣水磨砺而成。金母元君心中定有妙招,乞望授予弟子!”
“阴阳二气交感,化生世间万物。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世间既有至阴的瑶池圣水,必有其他至阳的圣水!”
叶法善天师心中顿时漾起一阵惊喜。
“金母元君说的是东华紫府少阳帝君处,有东华至阳圣水,可与瑶池圣水阴阳和合?”
东华紫府少阳帝君为蓬莱东王公的尊号,是西王母的配偶神,居于东海蓬莱仙岛的扶桑墟。
他是东华至真阳和之气汇集而生,主天地阳和真气。
两位天地尊神德配坤元,神格十分崇高,仅在三清之下,四御之上。
他们共理阴阳二气,陶均万物,养育天地。上治北斗,下治昆仑,三界内外十方得道之男仙,名籍归东王公管辖,女仙名籍归西王母管辖。
日出之时,东王公到东海蓬莱仙岛召集男仙、西王母到南海琼台仙岛召集女仙。日落,则离开东海、南海,一起驾车赶回昆仑虚。
西王母莲步微动,身上环佩叮当。
“本君可以赐你瑶池圣水,但你还得去一趟东海。东华帝君所掌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岛,为东华至真阳和之气衍化而生。岛上多仙山、仙草、仙泉,必有一方圣水,可与我瑶池圣水阴阳相配。”
叶法善天师感觉风袖中沉甸甸的,伸手一摸,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净瓶,瓶身晶莹剔透,雕琢精美,里面悬浮着一滴明光粼粼的瑶池圣水。
抬头之际,西王母和诸仙已经不知去向,只好对着凌云钟乳诚挚一拜。
他们沿着昆仑虚山脊,往东而来。
叶法善天师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跏趺坐下,卜了一卦,惊呼道:“不好!洛阳紫泽观有变故!”
澄怀道:“师父,我们来昆仑虚已有半日光景。仙界一日,人间可是一年啊!不知紫泽观发生了什么事情,石清师弟能不能应付得过去?”
“吾皇尊佛抑道,洛阳各道观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为师不在紫泽观中,若有变故,必定是大变故了。我们先回洛阳,看看发生了何事!”
师徒俩急忙赶到半山腰,找到子虚和云鹿。
昆仑虚是仙界圣地,未修得神仙阶品的弟子无法在此处飞昇。他们沿着原路找到昆仑虚大门,再驾驭乌翎赶回洛阳。
叶法善天师和弟子走到紫泽观外,推门而入。
一年不见,道观里蛛网尘封,杂草塞道,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真可谓是“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
众人惊得瞠目结舌。
云鹿一重一重推门而入,四处寻找石清。
子虚在西厢房里,找到一位奄奄一息的老道。
叶法善天师赶紧给他喂了一颗回元丹。过了须臾,老道苏醒了。
他摸索了半天,拉着叶法善天师的手,浑身颤抖,老泪纵横。“观主,您可回来了?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石清去哪里了?紫泽观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细细道来!”叶法善天师十分焦急。
“自从你们走了,洛阳玄门就没安宁过。候尊法师被薛怀义掳走,强行落发为僧。弘首观来人求助,石清和报信的道士一起去白马寺打探消息,没成想,两人也被抓走,生死不明!”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叶法善天师往床榻上狠狠捶了一拳,“一佛净地,六尘不染,竟然变得如此肮脏!”
“白马寺恶僧在洛阳各家道观内大肆烧杀抢掠,抓道士充为僧人。我们紫泽观多次遭到洗劫,他们砸了大殿,毁了经卷,抓走二十多名道士。剩下老弱,能逃的都逃走了,唯有我一人,因有腿疾,无法逃离,留在观内看家。”
“弘首观是御造道观,紫泽观更是大内道观,难道都没人阻拦吗?”
“薛怀义怙恩恃宠,到处惹事生非,吾皇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气得怒火中烧。
澄怀噌地拔出腰间的太乙混元剑 ,想要冲到白马寺去救人。
子虚和云鹿紧跟而上,三个人摩拳擦掌,恨不得将薛怀义食肉寝皮、千刀万剐。
“且慢!”老道扬了扬手。
“宰相狄仁杰在吾皇面前说了几句薛怀义的不是,他就怀恨在心,联合武承嗣和来俊臣,诬陷他谋反,使之下了大狱。幸好狄公睿智聪慧,仅被贬为彭泽令。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去白马寺要人,恐怕也是有去无回啊!”
叶法善天师拉着他的手,正色道:“所有被薛怀义抓去的道士,都必须要回来。现在忍声吞气,将来,我们的处境就会更加艰难!你行动不便,安心在紫泽观内休养,莫要担心我们。”
他带着弟子匆匆往白马寺奔去。
守门的僧人见叶法善天师手持太乙拂尘,身穿白衣道袍,鹤骨松姿,气宇不凡,不敢冒犯,赶紧跑去禅房请薛怀义。
闻报,薛怀义披了袈裟,手提嵌金如意云纹月牙铲,往山门走去。
见他出来,叶法善天师行个叉手礼,道:“贫道紫泽观观主叶法善,听闻愚徒石清不谙礼节,得罪了薛师,正在白马寺中受教,特来向您请罪。且让贫道带他回观,一定亲自调教,重重责罚!”
薛怀义久闻叶法善天师的大名,知道他法术高强,不好得罪。
朝着后面的僧人使了一个眼神,僧人入寺,唤了石清出来。
云鹿看见石清光着脑袋,身穿单薄破烂的僧衣,枯瘦如柴,目光呆滞,冲上去,抱着他便痛哭起来。
叶法善天师道:“薛师掳我众多道士入白马寺,充为僧人,此举既不合法,也不合理,还请您一并放了!”
薛怀义大眼一翻,道:“你这老道,莫要不识好歹!你要的人,我已经还给你了,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在大周,无论出家为僧尼,还是乾坤二道,都要经过官府认可。未经文昌台祠部度牒,没有那张绫素牒书,任何出家人,都是违法的!“
不久前,女皇敕令,道士不再由宗正寺管辖,与僧尼一同,管理权改隶文昌台祠部。
薛怀义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击。
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眼睛滴溜一转,便计上心头。
“做道士有什么好的?什么羽化成仙,什么辟谷绝食,你们个个精瘦如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饿坏身子了。不如来白马寺做和尚,每顿饭都能管饱!”
澄怀气得捏紧了拳头。
“修道者修真证道,形神俱妙,得以显化飞昇,出有入无,长生不灭;佛陀者回心向道,剪灭六根,以空寂为宗,至於神悟性灵,得证佛果。你为非作歹,既无道家的天命之心,也无佛家的悲悯之心,哪里像个出家人!”
薛怀义冷冷地睨视着澄怀。
“你们道家宣扬人能羽化成仙,我没有亲眼目睹过;又说修仙可以永生不死,也压根无人实现。我们佛家宣扬转世轮回、因果报应,提倡世人苦修今生,福报来世,岂不是比你们更现实?我薛怀义菩萨心肠,让他们出家为僧,实则是解救他们!”
澄怀咍笑一声:“薛师,你们所谓的苦修今生,福报来世,不过是把世人的目光,从现实的痛楚中,转移到无法验证的来世快乐中而已!”
叶法善天师强忍着心头的怒火。
“道曰今生,佛说来世,两教之争由来已久!既然道佛心性法门、教义教规,都有所不同,就让道为道,僧为僧,我们互不干扰!”
薛怀义恼羞成怒,道:“我已将他们全部度为白马寺僧人,已与玄门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牒书,老子明日就去文昌台,给你们弄个一叠过来!”
子虚气愤地挥拳道:“佛家慈悲为怀,一心向善,你怎可强度道士为僧?”
薛怀义狡黠地大笑起来。
“如果你们三位愿意脱离紫泽观,到我白马寺为僧,我就放了那一帮道士。”他不停地看着云鹿姣好的面容,眼露淫光,“我白马寺也可以度女人为尼!”
云鹿心中惊恐,怯怯地躲到了子虚身后。
澄怀道:“此话当真?”
薛怀义习惯性地提起月牙铲,往地上狠狠一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出家人不打诳语!”
叶法善天师将澄怀拉到身后。
“如果薛师愿意释放白马寺内所有的道士,贫道愿意留下来为僧!”
薛怀义嘴角一歪,漾起得意的笑容。
“好哇!这么多道士,换一个大洞三景法师,我薛怀义不亏!以后,你就留在白马寺,教我画符念咒,铸炼黄白,也让我尝尝延年金丹的滋味!”
澄怀和子虚急了。“师父,万万不可!”
石清强打起精神,道:“师父,紫泽观可以没有石清,但是不能没有师父,就让我留在白马寺吧。”
“你们马上回去!”叶法善天师正颜厉色道。
面容犹如铁水浇铸一般,没有一丝表情。
澄怀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严厉的样子,急忙拉着师弟、师妹回去了。他们一步三回头,频频回首瞻望,心中极其担忧。
薛怀义看着众人远去,将叶法善天师引入白马寺内,左拐右转,走到一间昏暗的密室前。
还未立定,薛怀义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趔趄数步,差点摔倒。身后的木门“咔嚓”一声,落上了一把铁锁。
叶法善天师转过身来。“薛师,您什么时候放了那些道士?”
“你这老道,实在太好骗了!我几时说要放了他们?”薛怀义隔着栅栏道。
“果真不放?”
“他们是白马寺的僧人,为何要放走他们?人生本苦,唯有自渡。你和那帮道士罪孽深重,就在白马寺里好好修行,莲花座上涅槃重生吧!”
叶法善天师知道他言而无信,不会主动放了掳走的道士,便不再理会。
环顾四周,密室小如蜗舍,寒气入骨,空空荡荡,连个几案、窗子也没有。
走到壁前,就地结跏坐下,手掐莲诀,心不著一物,转瞬之间气停脉住,已然入定。
薛怀义一个人骂骂咧咧半天,觉得无趣,自己走了。
丑时,更阑人静、万籁俱寂,叶法善天师渐渐出冥,微微睁开一线眼缝,慧眼炯炯如火,目光透过密室石墙,一层一层递进。
他看见紫泽观的道士,剃光了脑袋,身著破破烂烂的僧衣,形容枯槁,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堆上呻吟。
昔日在法坛上意气风发,为善男信女讲解《列子》的候尊法师,也被削去头发,衣衫褴褛,形销骨立,闭目侧卧在墙根之下,不知是生是死。
还有许多素未平生的道士,个个脑袋锃亮,寸草不留,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之内。
叶法善天师站起身来,挥动太乙拂尘,步斗踏罡、神飞九天,口中念念有词,作法将这些道士,都迁到了各自的道观之中。
事毕,拍拍双手,穿过层层峻宇雕墙,径直走了。
等到天亮,白马寺禅林晨朝鸣板,催促僧众起榻。
送粥饭的小和尚,发现关在密室的道士都不见了,急忙报告薛怀义。
他跑过来一看,密室的门窗都完好无损,铁锁还挂着,可是里面的人都无影无踪了。
叶法善天师有神明之术,法力无边,人间囹圄自然是囚禁不了他的。
薛怀义气愤地朝墙上捶了几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老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那老道。如今好了,所有的道士都被他带走了!”
他想跑去跟圣神皇帝哭诉,转念一想,自己强度道士为僧,这件事情极不光彩,弄不好,还要被她责骂一顿。
思来想去,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石清回到紫泽观,子虚和云鹿精心为他调和身体,滋养六脉,不久就渐渐康复了。
紫泽观经过修葺,逐渐恢复了旧貌。叶法善天师把观里的道士都禁足了,没有许可,谁也不能走出观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