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门（1/1）

溺水，就算救上来了，也非常容易引发吸入性肺炎、肺水肿，从而致死。

而甄家这个园林是为了上皇还是皇上的时候游兴江南所建，本身又是在江南水乡，自然亭台楼阁，流觞曲水，溪流湖泊，美则美矣，实际上是步步杀机。

躲得过被水淹死，也很难躲过溺水后的并发症。

林如海年届半百，只此一子，如何能不小心谨慎？

叮嘱了磐松本人还不算，又和贾敏密密商议了，还敲打了一番他身旁的下人，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虽然甄应嘉不至于想法儿谋害磐松——那可就真和林家结下死仇了——但是未免出现意外，还是计划周全的比较好。

但磐松本人比较淡定——他会游泳，不说别的，蛙泳是会的。

而且，穿越前作为家里有一栋楼收租的“房二代”，他也学过一些相关的应急措施。

比方说溺水了又不会游泳， 不要挣扎，放松身体四肢摊开，憋住一口气，是真的能自己浮上来的——人体的密度比水小，尤其是在肺里还撑着气的时候。

如果浮上来的时候是面朝下的，一手搭在另一侧肩上，借助浮力就能翻过身来。

不会游泳的，越挣扎喊叫，沉的越快，呛水的可能性就越高。

不过甄应嘉这次办宴会，应该就是彰显一下自家的富贵，显明自己靠着老圣人，还没倒下去罢了，又不是来和林家，和今上结死仇，大可不必伤害磐松。

但唇枪舌剑、互相挤兑，估计是难免的了。

想了想能用来攻击他的言语，磐松都觉得不痛不痒，就也觉得无所谓了。

到了该出门的那日，他被强压着打扮成了一个小福娃，黛玉和贾敏也是盛装出席，也不是为了出风头，主要是为了不被别人比下去。

男人么，再能打扮也就那么几样东西，家里是否富贵都是体现在女眷身上的，体现在那些几斤重的头面和各色宝光夺目的珠玉上，体现在那些色彩缤纷的时兴料子上。

这些东西代表了他们的家境和地位。

好料子都很沉，穿在身上比较有分量，让人不自觉的挺胸抬头。

与母亲和姐姐一道，他上了马车。

毕竟年纪还小， 磐松出门还是和长辈女眷在一处的。

听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磐松也有些好奇外面的街道是什么样子——他还没见过真正古代的街道呢，于是便将帘子小小的挑起了一条缝，偷偷往外看。

磐松以为从现代穿越过来，他什么没见过？

但现在的场景他真没见过。

路是黄土铺的，虽然已经垫平洒水，车子驶过去还是有些晃；路上穿短打的行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穿长衫、大褂的倒是健壮些，但也肤色蜡黄，缺乏红润的色泽。

能有一身齐整衣服、顿顿不至于挨饿的，就已经算得上是“小富”。

道路两旁的建筑低矮，虽然都是砖石结构，但一眼望去也 都是灰扑扑的。

而这，已经是文人士大夫所说的“盛世”。

一个经常有一些人饿死的盛世。

不远处有一群力夫三五成群的坐在墙根下，身上衣衫破烂，只堪堪在腰间遮了一圈，脚上屐着一双草鞋，肋骨凸出，腹部凹陷，整个人像是一具骷髅上罩了一层皮。

……终于明白贵族小姐夫人坐轿子为啥不让往外看了，这看了确实有点辣眼睛。

这些人往往是没什么技能也没什么谋生手段的，一般只卖点力气，或者仗着人多做泼皮无赖，有今天没明天的讹来些钱财，混一顿饱饭。

整条街道都是灰扑扑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这就是真实的古代街道，还是在扬州这样富庶的大城市。

当然，此处必然不是最好的地段，那些专供富人逛的街区都是石板铺地，两边是窗明几净的高楼，这些个泼皮无赖和力夫也不敢去那些地方。

而一般百姓生活的街道，就是这个样子。

磐松看了一阵，放下了帘子。

在一个吃饱都成困难的年代，在一个能以人肉作为食物的年代，他作为一个富贵公子，或许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样的底层——或者，不会放到心里去。

他毫不怀疑郊野有无数孙二娘那样的人肉包子铺，有往活人胸口喷一口凉水剜心来吃的匪徒。

他也相信穷人家真的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出门的时候轮流穿，劳累一年只能勉强维持不饿死。

其他贵胄公子可能见惯了，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或者是当个新奇事儿听听就过。

但磐松看不惯。

他心里过不去。

他想……改变这个世界。

但他还太小了。

他需要积蓄更多的能量。

他因此沉默着思索，却不想让贾敏以为他心情不好，想着法儿的逗他开心。

“松儿今天能见到很多小哥哥呢，还有好吃的点心。今天娘让你多吃两块，好不好？”

中式点心想要好吃，就需要放很多的猪油和很多的糖，有着高的可怕的热量。

磐松欣然应下。

他现在需要多多的能量和多多的锻炼，来让自己生长的更加强壮。

又转过一道街，路况变得平稳许多，街道两旁也传来了叫卖声，有卖糖葫芦的，有卖泥人儿的，有卖糖炒栗子的，有卖花的……

磐松又揭开帘子偷瞧了一眼。

想必这里是扬州的主城区，路是用青石板铺的，两旁的商铺看起来也光鲜许多，还有支小摊子的，和提篮卖花的姑娘。

但所有人脸上都有一种病态的青黄色，而且所有人的体格都偏瘦，正是长期素食的表现。

这就是现在的百姓啊。估计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起一口肉，不要说营养均衡了，能吃饱就算是天大的好事。

小有家财的人估计能隔三差五吃上一个鸡蛋，温饱线上的家庭……也就只能简单的温饱而已。

一件衣服冬天塞棉花当棉衣穿，春秋拿出棉花当夹衣穿，盛夏拆成两件当单衣穿……

这叫“温”。

每天有饭吃，不至于饿死，偶然能吃上一顿饱饭……

这叫“饱”。

天下绝大多数的人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能穿到林家，能穿成主子，对磐松而言也是幸运的。

如果穿做贫民百姓，甚至是奴婢之身， 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攒够第一个十连抽的钱。

马车微微摇晃。

跟车的嬷嬷低声道：“夫人，小姐，小公子，甄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