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故事(1/1)
姜婉回到暗香阁的时候,心情颇好。
与姜弋的这一场戏,终究在收尾的时候,小小地出了一口气。
将他与楚无咎相提并论,在姜婉心中,已是对他最大的抬举了。
“徐老板看来心情很好,事情很顺利?”
姜婉刚踏进后院,阿依木便从凉亭中站起身,急匆匆迎了上来。
“她现在在何处?”
“城外皇业寺,襄王应该已经将她安顿好了,放心。”
阿依木长舒一口气。
几日前,这位徐老板找到她时,她正在为苏子萋与淮华亭见面商讨之事担忧,在阿依木看来,苏子萋是没有胜算的。
徐徐却说,只要她愿意让出怡香苑,便能助苏子萋母女避难。
阿依木本觉可笑,但当徐徐将襄王借先皇后忌日入国舅府的计划告诉她时,阿依木妥协了。
她虽将信将疑,但眼下也未必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况且那日,楚无咎对这个女子的特别相待,也是她亲眼所见。
怡香苑是她毕生心血,可回望半生,她不过也只想与苏子萋花前月下,姐妹同归,携手余生。
没有了阿萋,留着这怡香苑又是有何用处?
徐徐做生意也是个畅快的,八百两黄金虽是贱卖,但她先给足了银票,而且未曾让阿依木立马交出怡香苑的地契,只要求她当众宣布自己卖掉了怡香苑,拿着地契在这暗香阁等消息,若是苏子萋母女终得平安,再交地契不迟。
“徐老板,我既已知阿萋平安,那这怡香苑今后就托付你了。”
阿依木从怀中拿出地契,交到姜婉手中。
姜婉也并未推辞,只寥寥看了一眼便揣入怀中,道了句多谢,便要离开。
“徐老板,”阿依木叫住她,“不,我想应该叫你姜姑娘吧?”
姜婉停住脚步,讪笑道:“阿依木,若我猜的不错,日后姜玉瑶也会改姓‘苏’的。”
阿依木顿了片刻,笑道:“也是,与姜家再无瓜葛,对你们来讲才是最好的。”
“阿依木,苏子萋在城外很好,就如我前几日告知你的,若你还留着怡香苑,姜弋必定会对你严加拷问,且不说你受不受得了,苏子萋定然是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的,那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所以,我虽让你贱卖了怡香苑,你也别对我太过怨恨才好。”
阿依木摇摇头,轻声道:“我从未如此想过,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帮我们?”
“帮?”姜婉眉角微挑。
“若只是想盘下怡香苑,即便是市价,也不过千两黄金而已,对于楚无咎来讲,不是更方便的法子么?何苦做这么大一盘棋,甚至不惜借辰后忌日,这种对楚无咎来说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不合常理。”
“姜弋对待我与母亲,十数年不闻不问,这也是对国舅府的报复。”
阿依木是何等精明之人,二十几年风尘往事,岂能让她看不出来,徐徐在此局中的苦心孤诣。
她轻轻地笑,声音宛如前世姜婉时常听到的那般,懂人知心。
“要让国舅府身败名裂,揭发姜玉瑶的身世和孟家灭门的往事,就已经足够了。徐又竹和苏子萋几乎毫无交集,你不会为了护住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动用襄王甚至秦王的关系。”
姜婉看着阿依木,一瞬间觉得她似乎比前世今生任何一个时候,看起来都要苍老,但却有着从未见过的松弛与平静。
她在凉亭中坐下,倚在栏边,看着庭中那棵古茶树,缓缓道:
“阿依木,我儿时听过一个故事,为之动容了多年,你可愿意听一听?”
她说。
很久以前,两国交战,数年下来,战事渐渐明晰。将要败北的那一国,有个不起眼的边境小城,城中的父母官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知道故土即将被吞并,他计划提前叛国换得苟且偷生,为表心意,决意将自己的绝色女儿送给敌国皇室做礼物。
为了讨敌国皇帝的欢心,他还特意找来城中最擅长歌舞的舞娘,教女儿那些媚惑男人的本事。那舞娘虽不懂国仇家恨,但却知道这女子一入敌国深宫,便是九死一生,故而断然拒绝。
可谁知这父亲抓来了舞娘的小徒弟,说是如果她不教,就送她这个徒弟去,即便这个徒弟的姿色比起自己的女儿要差一些,但仍旧是城中样貌不错的女子。
舞娘万般无奈,只能应允。
舞娘对这可怜的女子一直心怀愧疚,不愿意让她叫她师父,也对她真心以待,倾囊而授,只为她能恩宠不止,免于凄惨的下场。
那女子受了父亲的蛊惑,也是天真烂漫,以为嫁入敌国是她的良缘,对舞娘的警告充耳不闻。
舞娘也知道,其实就算女子知晓那是深渊也没有丝毫办法,乱世儿女,身不由己。最后,女子还是被送了出去,离别时,舞娘向她道歉,说自己是逼不得已,只望她一切安好。
女子的终局,自然如舞娘所料,在那帝国皇室中浮浮沉沉不过几载,便香消玉殒。
阿依木听得糊里糊涂,但出于对这位徐老板能力的认可,她也顺着问了句:“那这舞娘与小徒弟,可有结局?”
今夜无月,古茶树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峻肃杀,那飘来的茶香味,也没了往日的回甘,姜婉只觉得涩涩发苦。
她的声音也如古茶般清冷,道:
“那女子入了敌国后曾听说,他那吃人的父亲,嫌她一人的牺牲还不足够,又将那舞女的小徒弟也送进了其他下层官员的房里,那小徒弟甚至比自己死的还早。”
“那舞娘呢?”
姜婉摇摇头,道:“直到这女子自尽之前,都不知道舞娘的下落。”
虽是个不着边际的野史故事,仍旧惹得阿依木一阵唏嘘。
“好在大周朝太平盛世,而我也不是个好心肠的人,和徐老板你故事里的舞娘,可不是同类人。”
姜婉的眼角弯了弯,喃喃道:“对,你不是,我就是说个话本子给你宽宽心,免得你没了怡香苑心里过意不去。”
阿依木故作叹息地说道:“是啊,我二十几年的心血呐,就这么被你骗走了。”
“兵不厌诈。”
“你书读了不少嘛,还懂兵法?”
姜婉顿了顿,轻声道:“懂一些,与人相较,抓其软肋,我能买下怡香苑,是因为在你心里,苏子萋值得。”
阿依木收起了方才的调侃,沉默无言。
“你要与她一同北上吗?过那些你二十年前就想要的日子。”
阿依木摇摇头,一阵苦笑,驰骋京城二十余年,这一刻她竟不愿抬头。
“从今往后,国舅府不能再桎梏她,而我,也不能为一己私欲困住她。”
姜婉也不再说话,寂静的夜色里,沉默了许久后,传来阿依木平静的声音。
“阿萋,即便没有我,也会活得很好的。”
“那你,能没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