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传言（1/1）

那一年是个大旱年，整整半年未落一滴雨，凡央去城外游玩时，就见庄稼地里长出了深深的沟壑，粮食颗粒无收，百姓们苦不堪言。

到了下半年，民怨生起，各处暴乱不断频发，逃荒前来长安的百姓数不胜数，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爹爹整日忙碌，留宿在宫中的日子也愈发的多，也是在那一年，才刚满三十的爹爹骤然间生了好多白发，凡央问他，爹爹你为何长了白发?爹爹说，身居高位，就要比旁人更操心几分，只有百姓日子过得好，他才能安心。

凡央听得一知半解，但总算明白一件事，只有百姓好了，爹爹才会好。于是看着满城露宿街头的流民，凡央说，他们好可怜啊，爹爹，要不把咱家的粮食给他们一些吧！

记得爹爹突然笑得很开心，他摸着她的头说，我的阿宁长大了，只是如果把家里粮食都分出去了，阿宁便没有吃的了，这样也可以吗？

凡央重重的点了点头，阿宁也可以不吃的，把阿宁的都给他们。

于是，当丞相府开始每日建棚布粥，小小的凡央还没有锅高，可站在那里却也相当有气势。很快将军府，公主府还有大学士家也都加入了进去，几个半大的人齐聚在一起时，还有些许好笑，他们像个间谍一样对望一眼，传出些许信息，又各自分开。

有人起了先例，长安城里的其余人家也不能干坐着了，即便心里不愿，也不想落人口舌。于是稍有一点权势的人家都争先恐后起来，一个人的力量薄弱，但若是有无数个这样的力量，像绳子一样紧紧凝聚在一起，就能无坚不摧。

这场苦难结束于除夕夜的那晚，春节是个隆重的节日，一年就那么一次。可那一年许多百姓无家可归，住在长安城各处随意搭建的简陋的棚里，吃得都是再简单不过的稀饭馒头。

那一天，凡央四人绞尽脑汁都在想着可以为百姓们做点什么。

离芠蔚说：“要不做一盏花灯，他们可以许愿，是不是很好?”

霁枫白她一眼：“许愿?许什么愿?我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愿望就是早日归家，你能帮他们实现吗？”

离芠蔚就蔫巴了下去，这个她确实做不到。

筏燊沉思了半晌，试探性说道：“要不我们请几对舞狮，挨家挨户表演?”

诶?这个好像还不错，大家的眼睛亮了起来，霁枫拍拍他的肩膀道：“可以啊，这主意不错，不过……”他又皱起了眉头，“好像也不行啊，这年味是有了，可似乎总感觉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呢？

这时，许久未说话的凡央蹭一下站起身，吓了他们一跳，离芠蔚拍拍胸脯，嗔怪道：“凡央你干啥呀？吓死我了。”

霁枫道：“自己胆量小，怪阿宁做甚?”

凡央却没心思听他们拌嘴，急忙挥舞着手臂道：“我知道了，团圆饭。”

他们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她还欲解释，霁枫忽也跳起来，眼睛明亮亮的。“对了，团圆饭，春节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不是什么花灯许愿，也不是贴字联放鞭炮，就是吃饭也不过是因着团圆二字，最重要的是团圆啊。”

这下，大家都懂了，团圆饭，是要与家人同吃的，俗话说山珍海味，也是要与家人同吃才香。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找人手的找人手，各家里的厨子丫鬟小厮护卫全都被叫去了帮忙。

那一晚，长安街的尽头围起了大锅，炊烟阵阵，饭菜的香味从街尾传到街头。百姓们充满了好奇，先是驻足观望，然后一步步越走越近，直走到了跟前。

最后，满长安街的人都加入了进去。

一口肉，一碗酒，其实那时候各个人家里也没有多少肉可食，凡央她们准备的东西也不多，百姓们也看得分明，大家都默契的少吃一点。那时候吃也不那么重要了，而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过了一个特别的年，舞狮的队伍从街道中央一路前行，百姓们不断拍手喝彩，红了眼眶，路行艰难，却也有人将他们挂在心上。

生为大明人，是他们三生有幸。

在除夕将过的那瞬间，天空下起了雨，起先，只是熙熙洒洒的雨水，再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要把长安街淹没，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比这更能宽慰人心。

第二日清早，长安街上第一声声响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声入耳，直入了宫城，那是边关的捷报。

说是霁将军讨伐外邦，大获全胜，自此边关太平，百姓安宁。

这喜悦感绵延数月不停。

后来，凡央几人得到了很多赏赐，他们在承德殿里听赏时，陛下乐得合不拢嘴，底下的朝中官员们也合不拢嘴。直言大明后继有人，自会繁荣昌盛。

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但是听着旁人口中用来形容他们的话，虽然离自己很遥远，但他们想，日后定会做个对大明有利之人。

凡央低下头磕头时趁机向爹爹看过去，他眼里的得意骄傲感让凡央笑开了花。

从承德殿出来时，霁枫偷偷叫住了凡央，等各位大人都走了，他才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阿宁，我幼时听人说，若是两个心意相通之人在这承德殿外同时跪下磕三个头，那他们就能得上苍庇护，一辈子都在一起，相守到白头。”

这话分明是胡说的嘛，凡央才不信呢，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挪动脚步，甚至都不曾犹豫就跪了下来，霁枫一怔，随即也笑着跪下。

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直看得外面的禁卫军目瞪口呆，心想这两位莫不是得了赏赐高兴傻了不成?

凡央与霁枫全然不顾旁人所想，磕完头对看一眼，笑得万般虔诚。

后来，又听人说起这个传言时，才知不过是从前宫中之人无所事事，编出来的话本子，做不得数的。

不过，若是你问凡央重来一次机会，你还会再跪吗？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点头，愿意。

哪怕是谣言，她也是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