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面圣（1/1）

紫涵正在裘府摆弄她的草药和瓶瓶罐罐，忽然来了一群官兵，手里拿着兵器，阵势庞大，“柴大夫在吗？皇上召见。”

紫涵拍拍手站起来，“我是。”拿着兵器的召见，第一次见。

她自然是不知因何事得皇上召见，但她看到这么多官兵，怕影响到裘府的安宁。一路上她仔细回想，她唯一能跟皇族扯上关系的，就是去琅坊赈灾，疫情赈灾的负责人是七皇子，虽然她连七皇子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在心里把事情过了一遍，很自觉地筛选了一遍有没有对战北城不利的信息。

这是紫涵第一次入皇宫，巍然屹立的宫殿群，在湛蓝的天空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

大殿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更说不尽那雕梁画栋。而大殿的内柱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紫涵低头垂眸，脸上不动声色，“草民柴汉参见皇上。”她依然是男装打扮，因为去琅坊赈灾的是柴大夫。

“平身。”允帝见来人娇小玲珑，竟是个不及弱冠的小男娃。

“这次赈灾，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回皇上，草民不求赏赐，草民身为医者，应当以救患者出苦海为大任。”

“不错。”允帝捋了捋胡子，“赏黄金百两。”

“谢主隆恩。”紫涵听到赏赐，表现得非常开心，但实际心里并没有太开心，她不认为皇上召见她纯粹是为了赏赐。

“在琅坊，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允帝问。

果然，大招在后头。这是一道送命题。

皇上这么问，显然是有事发生了。如果她说没有，不仅此地无银三百两，后面一发现什么端倪，甚至落个欺君的罪名。如果她说有，那该说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会引起惊涛骇浪。

紫涵面上淡定，实则内心已经转了几百个弯，心如擂鼓。她的视线不自觉向左飘了一下，因为那边有道视线一直看着她。她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孔，是战道远，此刻他正玩味的勾着唇，似乎等着看她怎么应对。

“回皇上，我每日只与病人呆在一起，对别的事知之甚少，有件事不知算不算异常。”紫涵看似稚嫩地歪着头回想，又不失恭敬地道，“赈灾期间，营地里的官员将士 每日饭前向西北方举杯，而后再落座吃饭，这是不是一种神秘的暗号？”

“嗯？？嗯！！”允帝又捋了捋胡子，脸上的怒气似乎少了一些，“还有其他吗？”

“还有一个同样让草民觉得很新奇的，就是各位官爷的餐食，竟然和我们大夫士兵是一样的，草民以前以为官员的伙食要好一些，原是草民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这次赈灾草民感受到了皇恩浩荡，皇上真是爱民如子。”紫涵状似惊讶表情夸张地讲完，换上感动的神情，对着允帝又再次俯身作揖。

紫涵猜想允帝要问的是哈达刺客的事，为什么事后延伸她不知道，但只要她说了而且无意中加入自己的主观表达，就会有猜测和偏颇，会不会牵连别人她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性命都不保，这么敏感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她百两黄金的赏赐还没用，她才不要死。

她只能避重就轻，而且还要让允帝满意，她急中生智，想起士兵们的餐前训，第一次见到时她觉得甚是新奇和震撼，觉得七皇子治兵严格，在战场上一定很厉害，因为心里是家国的士兵 不会贪生怕死。

允帝的脸色由阴转晴。虽然他没听到他想听的，但是对方只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孩儿，言语稚嫩满心崇拜，他也不好用强。加上紫涵一下子给他扣了个高帽子，他心里舒坦得很。如真像紫涵所说，战北城带领的众将士爱民如子，并且每日面向京城祈福，那是从上到下心怀家国，应不会轻易做出出格的事。这事可能还有内幕，需要去深挖一下。不过让他在金墉府多呆一会儿，敲打敲打也是可以，省得以后功高盖主。

“平身，退下吧。”在紫涵弯得腰都发酸的时候，终于得到了恕令。

“谢主隆恩，草民告退。”紫涵不敢多言，直到出了皇宫大门才大大舒了一口气。

“紫姑娘。”一人已在门口等候许久，见她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修远？你怎么在这？”紫涵以为是巧合。

“我在这等紫姑娘。”他去了裘府，裘府的人说柴大夫被皇上召见入宫，修远焦急万分，以为自己来迟了，现在见她安全出来，才舒了口气。

紫涵正要说话，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回头一看。

又是战道远。

修远自然也见到他，垂头行礼，“见过三殿下。”

？？？

三殿下？？！！

紫涵双眼一瞪，呼吸差点骤停。她知道这人有官位，但是皇子这个官位比她想象中高得多了去……也是，能在皇宫里骑马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是她天真了。

刚刚才感受过皇权威压的紫涵，脑子有那么一瞬宕机了，“你……”

战道远饶有兴致地看她，“多谢你的方子，效果还不错。”

这姑娘，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对他飞扬跋扈，知道他身份以后也不要怂才好，不然就没意思了。

修远：“……”他们竟然认识，还是朋友？

“七弟现在在牢里，怕是自顾不暇，你到我府里来，我保你周全。”至少是一位好府医。

修远：“……”挖墙脚？主子一片好心错付？

紫涵心里却是瞬息万念：七弟，应该就是那位七皇子吧，也就是赈灾的负责人。在牢里？！不是刚立了大功吗？怎么会在牢里？果然是出了什么事，所以皇上才会召见她，幸好她机智，没有说不该说的。只是不知道那男人有没有受到牵连。

她悲哀地发现，她连那男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下次见面她要问一问。

“不敢劳三殿下费心，草民哪里都不去，就呆在自己家里。”紫涵一口一个三殿下一口一个草民，语气里却没多大的恭敬。她没做错事，光明磊落，也不需委曲求全。

战道远嗤笑一声，“到时别来求我。”扬鞭打马而去。

外人一走，紫涵就不像她之前看起来那么平静，脸上写满了焦急。“修远，他说七皇子在牢里是怎么回事？不是刚立了功吗？你家少爷有没有受到牵连？”虽然那个男人很可恶，但是他不能出事。

“少爷他……”

一听这话紫涵更着急了，她基本可以确定，战北城出事了。

“活着？”

“活着。”

紫涵的心放下一半。

“在牢里？”

“嗯。”

“受伤了？”

“应该会。”金墉城那个地方，基本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有的人甚至一辈子出不来。

“你家少爷，不会是七皇子吧？”电光火石间，紫涵脑海突然窜出这个念头。不然三皇子在她面前提七皇子何意？

然后她又想起一些细节。琅坊赈灾的时候，大家都是在战北城营帐里开会，因为他的营帐是最大的。她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一次没见到所谓七皇子，倒是天天见到他为灾区呕心沥血彻夜未眠。还有一次她听到修远喊他用膳，虽然他立刻改口，但她还是听到了，用膳是皇族才用的词语。

是她先入为主，认为一个被人追杀受伤严重的人，不会是七皇子。再者，他在白沙镇时应是避免暴露身份被人知道动向 一直带着黑铁面具，与她印象中的皇族做派并不符合，她只当他是某个山庄或者门派的少爷。加上他也从来不说，所以她是真的没有想歪过。

然后她看到修远点了点头，竟然还真的是……

一连收到两个大惊吓，紫涵表示心血少。她回想过去她对战北城说了多少无礼的话，嗯，她还肖想他的人呢，想想都要羞到钻进地底里。难怪人家不理她，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天悬地隔。

“紫姑娘，有4位影卫保护着您的安全，如果遇到危险，他们会第一时间出来。如有需要，您也可以去璃王府来找我，修远都听从紫姑娘的安排。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自从她在铜锣山救了他们一行人以后，修远就把她当成半个自己人。确认她无事，他也就放心了，不然主子出来要剥他一层皮。

紫涵看了看四周，并未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这就是传说中的影卫吗？好神奇。但心里更多的是担心那男人的安危，监狱好可怕，很多屈打成招的，他身上还有旧伤，新伤+旧伤，很容易死人的。

但是以她的身份和能力，除了干着急，她又能做什么呢？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头一回希望自己不是平民百姓，希望自己有能力保护和帮助喜欢的人。

紫涵闷闷不乐地回到裘府。

王嬷嬷见她完好无损地回来，心里头的大石落地了，正想上前抱抱她，见她却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她心思透亮，而且很了解紫涵，一猜就是战北城那边的事。这丫头成长环境单纯，没心没肺，什么都跟她讲，但自从遇到战北城以后，心里慢慢就有了小秘密。

“涵儿，你过来看看这几位公子的画像，可有满意地？”作为老姜，王嬷嬷每一步棋都是算好的。她不是拘泥的人，不一定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啥的。如果紫涵对那人感情一般，眼里还能看得上其他公子哥，她就替她张罗好人家；如果她很执着，心里只有他，那也要让她自己发现并且争取。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在手术前把这事给定下来。

“嬷嬷~”紫涵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手里的药草，“我现在不想看。”

“不行。”王嬷嬷斩钉截铁，“必须看，你不能让我担心。”

紫涵很无奈，便伸脖子过去敷衍地看了几眼，“看完了，没看对眼的。”

“这个挺俊的，你再看一下。”王嬷嬷拿着一张画像凑到她眼前。

在紫涵眼里，画里的人没一个能比战北城俊。但是她不说。

“还行，没看上。”

“那你再看看这个，这公子一看就是福气相，你跟着他，一定大富大贵。”王嬷嬷不死心地拿起另一张。

“嗯，有嬷嬷的金口玉言，他一定会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论福气相，他比不过战北城。

“那这个呢？虽然不是文化人，但是为人老实，孔武有力，非常有安全感。”

“嗯，万一家暴，打得也很痛。”论安全感，那男人连手掌都写着安全感。

“啧～～”王嬷嬷要是有胡子，胡子都要被气得吹起来。“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不？”

“嬷嬷你别气，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只是没看上。”紫涵也知道自己敷衍，放下草药抱着嬷嬷的手臂撒娇。

“涵儿可有心上人啦？”

“没有啦～”紫涵绞着自己的衣袖，这是她心烦时惯有的动作，“我一无才二无背景三不会讨欢心，别人也不会看上我。”

这赌气的语气，完全暴露了心里的小九九，哪里躲得过王嬷嬷的金睛火眼，看来她家小姑娘真的动心了，而且碰壁了。

“我家涵儿漂亮又有才华，一身医术顶呱呱，谁能娶到我家涵儿，算他家祖坟冒青烟。”王嬷嬷眼里揉不得沙子，她的涵儿就是最好的。

“哈哈哈哈~~”紫涵被逗笑了，“嬷嬷，我不要嫁人，我就想一直陪着你，裘叔叔医术这么厉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人呐，斗不过天的。嬷嬷年轻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一身医术了不起，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比疾病更可怕的东西，例如人心。”王嬷嬷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你救一个人，他杀十个人。医身不如医心呐。”

她慈祥地摸了摸紫涵的头，“嬷嬷这辈子没有大的成就，但也算坦坦荡荡，没亏待自己的心，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怎样算是不亏待自己的心？”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做吗？”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事情无对错。如果真的错了，那就在做的过程把它做对。”

紫涵又问，“嬷嬷，你做过错事没？”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嬷嬷也做了很多错事。”她叹了口气，为了紫涵下半辈子的幸福，她豁出去了，“你裘叔叔声名在外，以前是开医馆收学徒的，桃李满天下。因为我做了一件事，让他的医馆被迫关门了，所有学徒也遭遣散。我的师母更是因此一蹶不起撒手人寰。”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紫涵抱了抱她，“嬷嬷，你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做的，我知道，你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人。”

“嗯，我不后悔，再让我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这么做。但是这次我会把其他人安排好先。”她拍了拍紫涵的手背，“孩子，跟随自己的心，不要给自己留遗憾。你心地善良，老天都会帮你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可以怎么做。”

“你说给嬷嬷听听，我兴许能帮上忙。”

王嬷嬷一手把紫涵拉扯大，极尽爱，紫涵也没什么要刻意瞒她的，之前只是小姑娘心思觉得难以启齿。

在得知他是皇子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卑，不是因为才华，不是因为外表，更不是因为财富。那是无法跨越的阶级差异，她瞬间心如死灰。

但是在王嬷嬷的鼓励下，她又觉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弃不甘心，而且心里明明那么担心他的安危。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战北城的事告诉了嬷嬷。

王嬷嬷听了以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喃喃道，“他竟是当今七皇子。”

她来回踱步，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

“嬷嬷，你快把我转晕了~”紫涵看王嬷嬷也是一副心如乱麻的样子，也是好笑。纠结的心情也会传染？

“涵儿。”王嬷嬷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如果这次他能平安出来，嬷嬷会帮助你。如果他出不来，你就忘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