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是古人无能而是现实险恶(1/1)
年轻的法国军医贝尔站在马恩河满是泥泞的堑壕中打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长蛆的伤口反而比经过精心包扎的伤口愈合得快。
他想不明白,一千多年前的杨仲英和秦家老丈自然更不明白江晓为什么会这么做。
其实,就连江晓本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何道理,毕竟他也不是学医的。
但,不知道其中的医理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应用这个结论,只要江晓确定这些蛆能加速伤口愈合并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就足够了。作为医院的常客,他可是亲眼见过医院用这种方法治疗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糖尿病足。
得亏苏定方得的不是糖尿病,不然更对症。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神奇无比的蛆虫疗法,据说连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用了都说好。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江晓强忍着恶心开始观察。没有令他失望,这些摇头摆尾的家伙很快就开始在苏定方的伤口上钻营起来。
应该给这些恶心东西先消下毒的,江晓心中嘀咕。
这点其实他早已想到,这是基本的常识。但怎么给这些咕蛹咕蛹的玩意儿消毒却实在难为他。
他现在能想到的消毒方法只有盐渍和火烧,而这两种方法明显都不适合。又不是做腌肉和吃烧烤,是吧?
不过,既然蛆虫能防止细菌感染,想来不消毒也是可以的吧?
江晓有点惴惴。
还有,这方法似乎还不能防止破伤风,但这就更没辙了,要是真感染破伤风,那就只能任凭历史改变了。
大名鼎鼎的昭明太子也是刚死没多少年,他用自己挂壁的事实告诉江晓,这个时代感染破伤风等于死定。而且别说昭明太子,连20世纪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大夫都没扛住这破伤风。
看来,终究只能是尽人事然后听天命啊。
“大兄,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痒痒的,凉凉的,还他娘挺舒服,嘿嘿,贤弟好手段。”
江晓点点头,苏定方确实狠人一个,要是他自己看见身上爬满蛆,都能膈应死。而且,苏定方问都不问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做,那真是十足信任自己了,这份气度也不愧一代名将。
“大兄好好将养,小弟相信,不日就能生龙活虎。”
“好,借贤弟吉言,哈哈。”
“那个,秦老,后续还有几事需要做些安排。”
“请小郎君吩咐。”秦家老丈恭敬地回答,俨然把江晓当成了“领导”,看来短短一日,江晓匪夷所思的一些做法就将老头忽悠得够呛。
哈,受用,江晓心中暗爽。
“吩咐不敢,秦老莫折煞小子。坞堡之中小子不熟,所以才请秦老安排。一者,此屋继续用艾草熏燎,每日三次;二者,蛆虫须五日一换,莫让蛆虫化蝇;三者……”
讲到这里,江晓突然沉吟了,不是他没想到第三条,而是这一条属实……难办。
上百号人基本上只吃野菜,抓两只花鼠平均到每人头上论克算,刘大那群小屁孩个个瘦到拍拍胸脯都能听到胸腔共鸣,吃一口盐都能死而无憾,就这现实,该说第三条吗?
“嗯,暂且就这两条吧。”
“好,老朽记下。”
江晓看一眼苏定方,终于还是把“给他弄点好吃的补充一下营养以利于恢复”这一条给咽回去了。
先不说有没有,就是有,他多吃一点,就意味着有人要少吃一点,而少吃一点就有可能令一个人饿死。
苏定方或许还有历史的光环保佑,但那些比尘埃还渺小在历史上根本无名无姓的人呢?
应该更需要那什么“终极关怀”吧?
咱自己还是那无名无姓死了都打不起个水花儿的无数中的一员呢。
看来,归根到底“吃”才是最根本的问题呀,“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是不行了,必须马上解决这个问题。
“秦老,恕小子冒昧,不知堡中如何得食?”江晓转头就问,饿死事小,丢人事大,他要是饿死,那不丢穿越者的脸吗?
说到吃这个话题,秦家老丈脸上顿时浮现出生无可恋的神情。
“不瞒小郎君,堡中吃食艰难,主要靠山野间的草食,间或有陷阱能猎得一二小兽,也不过聊胜于无,这几日间已有数人饿毙。”
江晓眉毛一挑,他并不是个“何不食肉糜”的人,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这坞堡四下有河有山,应该不至于这么凄惨的啊。
而且他也不相信古人会懒惰和愚蠢到不想或想不出一点办法。原始人还能靠渔猎不断进化呢,到了隋唐,古人反而不会生存了?
“河中无鱼吗?”不等江晓发问,杨仲英倒先开口了。
“嗐,河中倒是有鱼。”秦家老丈大大地叹口气,“虽然无网亦无钩,但我等也不愚钝,分水筑坝捕鱼还是会的。可是大费周折之后,所获皆是些……”
说着秦家老丈以极其鄙视的神情用小拇指比划下:“这么大的小鱼!且数量寥寥。盖因水急河浅,生不了大鱼吧。”
杨仲英哦一声,点点头,这还就真没办法了,想以渔为生总得有鱼可捕不是?
“如此穷极人力却所获无几,还不如多拔些草食呢。”秦家老丈继续道。
江晓也点头,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消耗的卡路里比得到的多,确实很不划算。
“那山中可否捕猎?”杨仲英又问。
“山中野兽倒是甚多,鼠、兔、狍、麂、山鸡都有,甚至还有野驴。但徒之奈何?”
秦家老丈摇头,一旁的苏定方接话道:“若是某家有弓箭在手,哼!”
秦家老丈白苏定方一眼,意思这不废话吗?还弓箭,整个坞堡能找出根缝衣针都算你赢。
“没有捕猎工具,便只能布些陷阱。索套、落石、陷坑皆有所布置,可却只能捕些小兽。说句不好听的,就眼下这些饿得只剩二分力妇孺老幼,挖个陷坑都能累死几个。况且晋阳之山皆是石山,挖下去不到三尺便是石头,如此浅坑又能困住何物?”
秦家老丈顿一顿,接着道:“前日我和苏家郎君实在无奈,想仗着人多进山围捕一只麂子,谁知刚入林不远,就碰到一头硕大野猪。若不是苏家郎君拼死掩护,定会有人死于非命。”
“若某家的龙凤环首刀还在,别说一头野猪,便是十头又有何惧?”
秦家老丈又白一眼苏定方,尽扯没用的。
苏定方不忿,恶狠狠捏起一只蛆虫,扔到了嘴里。
秦家老丈顿时大惊。
“这腌臜东西吃某家的血肉,某家便吃它的血肉,有何不可?”苏定方一脸睥睨之色。
是啊,有何不可?秦家老丈一呆,接着便突然满脸喜色,转头看向江晓:“小郎君……”
江晓看秦家老丈的样子,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就听秦家老丈急道:“小郎君,蝗、蚁之类的爬虫都可食之,这蛆虫也当可食之吧?”
此时江晓内心真的相当崩溃。
看来真不是古人无能,实在是条件险恶,非人力能够改变。
想想看,没有铁器,别说狩猎,连挖个陷坑都难如登天。尤其是那些不服气的大老爷们,你可以用木棍在地上挖个坑试试,看能不能在不吃饭的前提下挖个一米见方的坑出来。
铁器啊铁器,没有这东西生产力一下倒退回原始社会。
难怪秦老头想到可以吃蛆都一脸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