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本分而已(1/1)
当晚,所有的人都早早休息,为第二天的狩猎养精蓄锐,不过,也有人例外。
坞堡一个角落。
“他真这么说?”杨仲英背着手看着天上的星星。
“是。”秦家老丈躬身低头,答。
杨仲英不语,半晌后回头苦笑:“小熊带我去偷瓜……呵呵,有意思,这小子把天下当瓜了吗?嗯,楚子问鼎,共逐秦鹿,吃瓜……老夫真希望自此之后,天下又多一佳话……可惜他,似乎不感兴趣呢……”
“至尊,老朽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个老不死,吾早已告你,以后莫再称什么至尊,怎地记不住?讲吧。”
“喏。”秦家老丈慌张点头,又舔舔舌头,道:“老朽以为,只要至……只要杨公振臂一呼,天下必然有附,何必……”
“至尊已死!”杨仲英猛然打断秦家老丈的话,眼神凌厉,“何来其臂?”
秦家老丈一哆嗦,不敢再说。
又一阵沉默。
“唉……”杨仲英叹息一声,“当年我为并州总管,你是我的亲军,三十余年过去,未料还能与你偶遇。当年我南下平陈,却让你留守汾阳宫,你不怪我吧?”
“末将岂敢?”似乎是触到了久远往事,秦家老丈有了一些哭腔。
“真想再回汾阳宫看看呀。”
“汾阳宫……已被刘武周焚了……”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夜色中悠悠荡漾……
一处院落,还有一人。
女人揉揉被熏的发疼的眼睛,拨一下松油灯的灯芯。松树下捡来的松油脂可以直接点灯,就是烟气大了些,只要一会就能让人咽痛流泪。
“小娘子,都半夜了,快些睡吧,当心熬瞎眼睛。”
“就快好了,多谢焦家大娘怜惜。”
女人回首一笑,继续小心地做着手中的活计。手旁,满是已经折断的松针……
……
昨晚又是和衣睡在草窝子上,当江晓揉着硬邦邦的腰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物,而且似乎还有里有外,有衣有裳。
江晓不由想起了吕家的那位。
该不会真是她送过来的吧?咋没给咱个机会误会一下呢?江晓不无遗憾地想。
老实说,江晓不是个讲究的人,甚至还相当邋遢,上学时也干过所有的衣服穿一遍,一轮之后找相对干净的再穿一遍的事儿,就这,他现在也受够了身上穿的这件襦袍,因为实在太过污秽了。
所以看到这套衣裳,真心觉得不错。不过……
穿还是不穿?江晓陷入了沉思。
终于,江晓叹息一声,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衣物上移开。
咱是有主的人……
出门,一轮红日已经升起。江晓看一眼坞堡中心那个高高耸立并且极为硕大的日晷,上面显示:卯时末刻。
“还是老醯儿讲究啊,整这么大块石头刻这么大一个日晷,全堡就都有时有点儿了,不错。”
江晓摇头晃脑地感叹一句,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坞堡了,同时也非常感谢当初得建堡之人的遗留。如果没这日晷,每天估摸时间都是个麻烦,虽然这个日晷以现在的眼光看,根本算不上准确。
昨晚已经和杨秦二老、苏定方定好,辰时三刻出发进山,现在还有些时间,江晓用力伸了个懒腰。
腰还没伸完,就见杨媛走进院中,江晓立刻有了冲动,冲动地想看看杨媛伸懒腰是什么样儿。
请大家对江晓的低级趣味嗤之以鼻。
江晓看着杨媛,杨媛也看着江晓,似乎有些不解。
江晓不由摸了摸下巴,两天没刮胡子,可能是沧桑了点儿,不过不应该是更有男人味儿吗?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个,为何未换衣?”杨媛忍不住开口了。
江晓一惊,杨媛这是知道吕家的给自己送衣物了?这是不是相当于捉奸在床?幸好自己没穿,不然就死定了!
江晓咳嗽一声,义正言辞:“某家不是随便之人,来历不明之物,是不会穿的。”
杨媛瞪着大眼睛看着江晓,一阵无语,心中只想,此人有病!
“前日奴家从几位大娘处讨了几身衣裳,因需拆补,今晨才拿来,怎地就来历不明了?”杨媛冷冷地问。
啊?
江晓傻眼,意识到自己完全想当然了,错得离谱。
“莫非郎君嫌弃?”杨媛娥眉挑起,“若是嫌弃,知会一声,奴家以后就不讨嫌了。”
嫌弃啥呀,要知道是你拿来的,我早穿上了!
江晓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赶紧穿上该穿的是正经,于是飞身折返,可惜门槛不配合,直接绊了他个踉跄。
杨媛险些笑出来。
其实杨媛的生气半真半假,真就不说了,谁忙活半天被人误会都不会太高兴,假嘛,自然是以杨媛的聪明,早已明白了江晓为什么没换衣服。所以看着江晓狼狈的身影,杨媛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倒不是个浮浪之人……
“除下的脏衣拿出来,得空奴去浆洗。”虽然看不到屋里江晓换衣服,杨媛还是背过身去。
“不劳烦小娘子,我自己会洗。”江晓手忙脚乱,边穿边说。这话也不是客套,而是江晓自然而然的回答。
基本上,江晓打小就是他自己洗衣服,现在换下来的衣服他肯定会自己洗,但什么时候洗就不好说了,放个俩三月也不是不可能。
归根到底呢,其实还是江晓压根儿没有“女人天生就该给男人洗衣服”的想法,现代社会,男人给女人洗衣服说不定倒更多,这一点结了婚的男人都有生活。
自己洗?
杨媛诧异,男主外女主内,这不仅是俗更是礼,怎么有想自己浆洗衣服的男人?
这个家伙还真是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呢。不由自主地,杨媛又想起了江晓的那句“男女平等”。
他真是这么想吗?杨媛眨了眨眼,美目灵动。
“郎君不怕人家笑话,奴家还怕呢。拿将出来。”
“那……就有劳了。”江晓出来,抱着脏衣,笑得半推半就。
“不劳,奴家的本分。”杨媛接过衣服,不多说一句,掉头就走。
“多谢令仪!”江晓在杨媛身后大喊,目送杨媛转过屋角,然后低头,若有所思,再然后抬起头来,淡淡一笑,笑得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
老实说,杨媛拆补的衣服谈不上合身,更谈不上舒服。不过这不怪杨媛的手艺,原因只是因为古时根本没有现代“立体裁剪”的概念。
自轩辕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到周代逐渐形成“正幅不杀”、“先道中赐”等基本规则,汉服一直延续的都是“平面对折、中缝对称、不破肩缝、后背中缝、通肩连袖、袖底缝合、系带为主”的基本特征。
你想,这样两条袖子直通的衣服能舒服的了吗?
但话说回来,舒服和实用本来就不是汉服所追求的,它追求的是“净”、“雅”、“华”。而华夏之所以称为“华夏”,和这有很大关系。
只是到了近代,倡导衣服实用和舒适的“西裁”兴起,并伴随半殖民化的进程影响华夏,这种祖传的款式才逐渐没落。不过,传承数千年的东西终究还是有其独特魅力,不然小西八也不会老惦记。
来这坞堡还不到两天,杨媛就给他拆补件衣服出来,还是在没有合适的裁剪工具的情况下,真难为她。怕是她晚上都没怎么睡吧?怪不得刚才还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松油味儿。
“畜生啊!”想到这些,江晓不由大骂自己一声,人家都辛苦成那样了,自己还忍心让她给自己洗衣服,真狗鼠辈!
嗯,有机会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洗的,咱帮她洗,外衣洗,两当和蔽膝咱也洗!
敲下黑板:“两当”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女性上身内衣,前后两片组成,以保护胸腹、遮挡后背为主;“蔽膝”按东汉刘熙《释名·释衣服》所解,就是下身穿的内衣,但所“蔽”的并非“膝”,而是小腹之下,两股之间的部位。
解释这么多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江晓此人有多么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