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解药（1/1）

大概还是在十二年前吧，陆朝颜和陆玄机第一次去南疆。

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背着两柄没什么名气的剑，诗酒天涯，好不快活。

她喜欢赤足，从不肯规规矩矩的穿鞋，他也依着。

他喜欢吹.箫弹琴，一副让人情思百转的风流模样。

她一身惹眼的红衣，白马胜雪，长发随风猎猎而舞，歌声踏马而行。

他剑挑酒壶，眉间笑意点染了漫山桃花。

那时风景如画，最美的好似一场梦。

然后画面开始点点染血，漫山桃花浸上了血的鲜红，大片大片燃烧，焚烧了那年晓雾山上两人亲手种的桃花林。满天满地的血光直冲入眼，叫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颜凉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黑暗，等待着脑海里的那场拼杀寂灭，回归死一般的沉寂。

胸口痛闷异常，她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还想多活几年，就不要去想那些让自己心神烦乱的旧事，她如今的这副残躯，早已受不住一丁点的伤害。

睡意全无，脑中清明的厉害，仿佛有针在尖锐的刺着。

她披衣走了出去，时间还早，离子时的行动还有些时间，伸出手来，站在院子里凝神聚气，感觉到那干枯若死的筋脉里流出一股羸弱的热流，内力顺着筋脉涌向手心，却在即将聚拢时崩然溃散，再难合聚。

颜凉轻轻合上手掌，从前几天开始，她的身体就出现了异常，内力混乱，时断时续，也不知是因着前几次用力过猛，伤了根基，还是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总之，情况比她预想的要糟得多。

连活着都是勉强，又谈何报仇呢。

她穿好衣服，只觉得内心冷寂异常，像是赶夜路的人在渴求烛火一样，在园子里四处逛着，她现在只想找一点热酒，驱驱寒。

这个时间点，六子他们肯定还躲在吴叔那里凑趣闲聊，她穿过门厅，就看到门房值守的房间内还透着点点微光，走过去一看，果见是几个青衣的汉子和门房阿叔正在煮酒吹牛。

颜凉笑眯眯的溜进来，“找了你们半天，果然是躲在吴叔这里喝好东西，也不叫我？”

进来自己就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大喇喇的坐下，拿起空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辣的嗓子眼里冒火，眼睛登时就红了。

几个汉子平时也跟颜凉打过不少交道，一路走来也都熟的不行。

一个叫陈平的笑道：“不知道颜姑娘也好这口，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来来来，姑娘若是喜欢，酒我们管够！”

颜凉剥了几颗卤水花生丢在嘴里，“这酒喝着没什么味道，寡淡的很。”

“怎么着？”一个精壮汉子问，上次颜凉的马在路上拉了肚子，还是他帮忙治好的。

“像是姑娘的小手在嗓子眼里挠，痒得很！没劲！”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颜凉也跟着笑的无比欢畅。

颜凉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咂摸了一下味道，略有遗憾的摇摇头，说，“我之前认识一个老汉，他酿的酒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我当年喝一口险些以为自己中了毒！辣得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颜凉心情好了些，凑近了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谢半仙知道吧？当世四大绝世高手中排名第一的谢仙，江湖上都习惯叫他谢半仙，那真是快算上半个仙人了，早已不是凡人！他那些风流逸事呀，精彩着呢！”

颜凉精神大震：“真的？”

六子是个小搓个，一双小眯眯眼，这时候立即来了精神，悄悄说，“江湖上一直传言，说谢半仙是个断袖。”

“真的吗？”颜凉眼睛顿时亮了，这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同是修道门派，人家紫夜墟修是绝情绝爱，一心问道的正统大道，道观里的道姑个个清心寡欲，不问世事。你再看花极道的那群道士，修的是阴阳和合的双修，还可以选定道侣，这道士做的也太舒坦了，若真能一朝得道飞仙，那也是双双.飞仙，实在得道无望，也有个伴侣相伴终身，多潇洒快活啊！你看看花极道这几年的威望，多少人巴巴的往里挤呢！这允许双修的规矩就是他们老祖宗谢半仙定下的！”

颜凉急了，“那这跟他是断袖有什么关系？”

“颜姑娘你年纪轻，大概不知道当年谢半仙和骆湘山的风流韵事吧！”

骆湘山？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六子神秘兮兮的左右看看，仿佛害怕隔墙有耳一样，看起来十分谨慎，“听说当年，谢半仙看上了骆湘山，可这骆湘山也是与他齐名的绝世高手，两人打得难舍难分，越打越厉害，越打感情越深。这个骆湘山也是个倔脾气，被他扰的烦不胜烦，居然怒而出家，去龙牙寺当了个和尚，法号就是……”

六子警惕的四下看看，用嘴型告诉众人：月藏！

哦！难怪！

原来骆湘山就是魔僧月藏的俗家名字！怪不得颜凉觉得有些耳熟，这骆湘山的疯魔她当年也是有所耳闻，那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来着，没成想一朝出了家，反倒是名声更甚，他执掌的龙牙寺达摩院，是个世人提都不敢提的禁忌。

“然后呢？”颜凉追问。

六子提到月藏却不敢再多说了，摇摇头只顾喝酒。

另一人小声道：“那疯和尚的名头我们可不敢乱提，之前听闻有人口不择言胡说那和尚的浑话，正说着人突然就爆体而亡，碎成一地的肉渣渣，后来有人打扫的时候才在里面发现一颗龙纹木念珠，龙纹木是北方的寒木，就在龙牙寺寺外的寒木林里，却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他们都说是那和尚不满此人口出浊言，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那真是……”这人也讪讪的不敢再说了，生怕一语不慎，也惹恼了千里之外的人。

众人好像被魔僧月藏的传说给吓到了，再也不敢提他。

不过，当年的绝世双珠是享誉天下的“湘山白雪”，骆湘山与莫白雪，谢仙又是怎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还逼得骆湘山出家的？

不过再怎么追问，六子都只是喝酒，再也不肯多说。

颜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么大一场戏只听了个开头，偏偏最关键的地方没了，实在是闹心。

又说了会别的闲话，说了会江湖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把几壶酒喝的底朝天，这才意犹未尽的散了局。

颜凉喝的脸蛋热扑扑的，脚底下微飘，都忘了之前自己是为啥郁闷了，嘴里哼着小曲，乐颠颠的回了房。哪知刚回到住处，就看到门口站着一道刀削般笔挺颀长的身影。

他怎么来了？酒登时醒了一半。

箫褚白看着她，眼神淡漠：“散局了？”

颜凉不知他要干嘛，“散了……”

“不知今晚有事吗？一个姑娘家居然跟一群汉子喝酒吹牛？”箫褚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拿眼睛瞥着她。

颜凉撇撇嘴：“难不成长门还有规定不许姑娘喝酒吗？我自来野惯了，行事随心所欲，没有那些个姑娘家的避讳。”越过他径直进到房间里，“再说，跟着门主大人你，我今晚又不需动手，怕什么。”

嘿！箫褚白被一噎，竟无言以对，他还真是没见过这么行事乖张的姑娘。

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好了一身夜行衣，箫褚白仍是他喜欢的那身游侠装扮，与他们同去的还有十数位长门高手，皆一身黑衣，头戴帷帽，动静如风。

这些人脚步一起，颜凉的心里就踏实了。被如此身手的一群人围在中间，自己就算再废柴，也保准能头尾俱全的回来。

长门除了青衣堂堂主外，还有不下二十个弟子中了蝠毒，今晚他们务必要把解药取回来。

颜凉熟悉鬼蝙蝠的习性，专门带着众人往阴湿寒冷的墓地去，离这里最近的一处乱葬岗是在青松岭的一处空地上。那些来路不明，死因不详或者无钱安葬的尸体都随意丢弃在了这里，经过经年累月，历朝历代的漫长堆砌，当年的空地如今也堆出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来，也不知葬了多少人在这里。朽坏的墓碑东倒西歪，棺材盖子被野兽随意掀了，骨头被啃得七零八落，寒鸦凄凄，树影摇摇，连一向自诩胆大的颜凉也感觉有些瘆得慌。

颜凉停下脚步，查看了下地形，对众人打了个手势，以她为中心，八个人忽然无声的飞离了出去，各自牵着一条线，按照之前颜凉告知的方位拉了一个巨大的网，以八棵大树为阵脚，红色丝线缠绕成一个诡异的阵法，颜凉拿出怀中的六角锁魂铃，飞身而出，围着整个网在特定的位置挂上铃铛，这丝线殷红，仔细看去，竟还在微微滴着黑血。

“幻音阵？”箫褚白蹙起眉头。

颜凉落在他的身边轻声说，“你识得？不过这不是普通的幻音阵，是迷魂幻音阵，这六角锁魂铃会发出一种奇特的韵律，扰乱鬼蝙蝠的视听，让它们误以为是同伴的召唤，这铃中加了强香，会让它们陷入沉睡，待会趁它们睡着的时候偷偷搜集粪便即可。”

箫褚白神色古怪，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确定鬼蝙蝠的粪便可以解毒？”

颜凉十分确信的点点头：“我确定。”

箫褚白不再多说什么，任颜凉随意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