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哥哥和姐姐（1/1）

楚璇还记得，那天晚上，获奖名单上了热搜榜，她正拿着奖座在后台接受媒体访问，虽然问题不多也不犀利，但是她当时的脑袋是迷迷糊糊的，所以她的回答语速缓慢、内容空洞。幸好她集中精神维持了表面的镇定和笑容，不至于泄了底，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就在那一晚，当楚璇回到休息室，工作人员将她的手机交还给她的时候，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无数微信留言中徐维文的那一条：恭喜你得奖。这条微信不禁令她想起，在他们冷战两个月之后，他给她发的第一条微信是：听说你拍电影了？楚璇霎那间有些感慨，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从未有过这样陌生又尴尬的句子，这些话不像是开场白，也不为任何的后续铺垫，他的潜台词其实只是试探一样地问她：现在是不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尘埃落定了？我们不再需要争执，不再需要退让，大家都能松一口气了？她有些无言以对。

楚璇立刻投入了这个全新的角色，她挑选剧本，参加商务活动，拍广告拍杂志。她的适应能力很强，从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中迅速地清醒过来，用对待科学实验一样认真严谨的态度面对她的新身份新工作。

她向袁玳提出说她想要上课，除了表演方面的老师，她还要学习如何面对镜头，她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面对媒体还是硬照摄影师的镜头，她的肢体和表情都僵硬得跟木偶一样，每次看照片自己都嫌弃得要命。玳姐回答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没有行程的时候，她需要留在公司填鸭式地进行各类课程的培训。幸亏楚璇平时一直都坚持跑步，这使得她可以在这样毫无空隙的工作节奏中幸存下来，她有条不紊甚至有些享受所有的忙碌，这样的日子既新鲜又热烈，需要她付出全部身心，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她贪婪又陶醉地沉浸在这样的新角色中。

除了工作，楚璇似乎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她绝对不是忙到完全没有时间，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和徐维文见面约会，可以与他好好沟通彼此的工作，畅谈理想倾诉感情。或者，她只是对一年前那场未及沟通的危机有一丝的赌气，又或者，她只是太年轻了，不耐烦去沟通过去的负面问题，既然已经落幕，那过往的矛盾都无足轻重。她和徐维文假装从没有发生过那场冷战，不忙的时候也会互相发微信交流彼此的日常，她对自己说：我既然还在努力经营着这段感情，也不想放手，那我一定是珍惜他的。

徐维文对于她的这个女明星身份没有太多的感知，因为大众的目光永远总是集中在几个人的身上，即使是一线的艺人，若不在宣传期或是有大爆的新闻，也同样乏人问津。楚璇初出茅庐，只能算是短暂地被大众瞥了一眼，又立刻失去了所有的目光。他并不看好她，认定她即便是幸运也不过是短暂的，甚至有些怀疑，她现在每天那么忙，那么多日程安排，是不是有些镜花水月，自视甚高了。除了他平时关系最密切的原本就知道他们恋情的几个朋友，他没有和其他人透露过他的女朋友是女艺人。他很明白世俗的眼光，不愿给别人怀疑的机会，他坚定地认为他很有必要保持住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在这段不长不短又变化万千的时间里，洪玲一直和他时断时续地联络着。在厦门的时候，他没有答应和她单独见面的要求，也拒绝她要送自己去机场的好意，倒不是因为她太平凡，不足以让他突破自己的底线，而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和对楚璇的感情都很坚实地让他维持这种忠诚。回来以后，他便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得知，楚璇去拍电影了，他忽然敏锐地意识到，也许这是一个契机，于是他立刻给她发了微信。和楚璇和好之后，洪玲所提供的情绪价值立刻变得没有意义，虽然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收到洪玲的嘘寒问暖以及各种分享，但是他要么不回应，要么只是礼貌附和一两个字。

洪玲起初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差异，徐维文的长相和身高是她喜欢的类型，此外他的谈吐举止，家世背景，学历工作在她心中无一不完美，她知道自己也许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只是在她的成长环境里“低头娶妻，抬头嫁郎”是很普世的规则，她和他不刚好适配吗？

她对于他只字片语的回复并没有气馁，时不时地给他发语音，用软绵绵的声音对他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些思念：

“哥哥，今天开车经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了，我还记得那天你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我也有几件那个牌子的衣服。”

“这个偶像剧男主的声音真的好好听，跟你声音很像，我第一次跟你说话就发现了。”

“要是你还在厦门就好了，我今天去的这家餐厅氛围很好，很想约你一起去。”

她也会不动声色地显示自己的优越：

“我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我妈不让我做家务的。”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学设计出身？因为我从小就特别有画画的天分。”

“我今天在路上被一个小哥哥搭讪问路了呢。”

徐维文的文字回复总是隔很久，冷淡又客气，没有什么破绽，但又毫无进展。洪玲也很想和他进展到“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阶段，但是他好像总是很忙，他们的对话也总是无法顺利深入下去。她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她有一次便装作不经意地表示自己空窗许久，又半开玩笑地问他：“哥哥你那么优秀，不会还是单身吧？”徐维文完全理解她的心路历程，他顺水推舟地回道：“不是，不过我也不算多优秀。”

洪玲当下不禁有些气恼，心想：既然不是单身，为什么和我暧昧那么久？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知道？她丢下手机怔怔地坐了一会，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失望情绪，她立刻回复他说这会儿有些工作，晚点再聊。洪玲立刻回忆起他们相识那天的种种细节，又把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读了一次，这才发现，他回去以后还是会时不时和自己聊天，隔了一个月左右才冷淡了下来。可是他既然有女朋友，为什么会独自来厦门旅行？又为什么会愿意加陌生女子的微信？他给自己发的内容一丁点“撩”的影子都没有，不像是背着女朋友在外面劈腿。而且两人原本聊得好好的为什么又突然转冷？她相信这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兴许是他和女朋友的感情有波动。洪玲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越来越确信这样的可能性，或许现在的她没有什么优势，可是他是她认识的男人中最优秀的，自己目前身边又没有看得上眼的人，那就先不要轻易放手，既然他与女朋友感情并不稳定，也许不久她就可以有机会了。

洪玲开始表现出一种退回好朋友位置的意思，一方面表现出自己落落大方毫不气恼的姿态，一方面又显示出自己的诚恳和真心。她还是会给他发微信，只是绝不询问他的私人情感，她还是称呼他为“哥哥”，她说自己和朋友对所有比她大的男性朋友都是这样的称呼，就好像对女性都是称为“姐姐”。她常常会给他分享一些伤感而动人的歌曲，一边提醒他“哥哥要吃饭”，“哥哥早点休息”。

相识之初，他曾告诉过她工作单位和部门，于是她先是给徐维文寄了一张鼓浪屿的明信片，上面抄写了一首小诗。徐维文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好意思断然对她说：请你以后不要再寄东西到我单位。又隔了一阵子，她给他寄了一小箱杨桃，她说：“我第一次和你见面，你就是在买杨桃呀，你们那里应该不常有又贵，我有朋友做水果生意，寄一箱给你和你女朋友尝尝。”徐维文马上表示自己无功不受禄，不好意思收下，并询问她多少钱。洪玲丝毫没有扭捏推拒，立刻告诉了他价格，说：“你看，是不贵的吧，你们如果喜欢吃，我以后一直帮你们代购好了。”徐维文给她微信转了钱，她也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让他稍微安了下心，心想：人家也许真的只是热心肠罢了，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怕只怕她以后再往单位寄东西或是明信片，影响不好。于是他对她说：“谢谢你，不过寄单位不太方便，下次托你代购，还是寄到我家里吧。”于是洪玲便以再次寄水果的借口轻易地知道了他的住址。她知道发微信已经不奏效了，如果他不回复，根本没有办法把谈话深入下去。她开始给他写信，几乎每两三周就会给他写一封，写信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因为并不需要与别人互动，自己洋洋洒洒地写些风花雪月无痛呻吟，就可以慢慢地将两人关系定位得更为亲密。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会用写信这种方式了，徐维文第一次收到信的时候也有些惊诧。信中总是密密地写着她的岁月静好，她的寂寞与哀愁，当然也有她对他“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细细叮嘱。她说，她一直都坚持给所有外地的朋友写信，因为微信打字太冰冷，发信息太简单太轻易，不能体现真实的情感，她还是喜欢像过去的人一样鸿雁传书，纸上有她的笔迹，也留下了她的温度，她可以花很多时间慢慢写，然后装进信封贴上邮票投入邮筒，再算着日子等待着朋友收到的那天，期待和想象着他们收信时愉快的心情，这样比较符合她自己浪漫又真诚的个性。她也提到说，不过哥哥不需要因此有压力，因为她并不需要别人给她回信，写信只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爱好，自己写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满足感和幸福感了。

徐维文偶尔也禁不住怀疑她的动机，可是又看不出她有什么逾越的地方，她在信里也常常会大方提到“姐姐”，也就是楚璇，会猜想她是一个怎样的女生，并且总是衷心地表示羡慕他们这对“神仙眷侣”。最重要的是，即便真如他所怀疑的，他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威胁，毕竟不在一个城市，况且自己已经表明过自己的感情状态，只要自己没有逾矩，那她的存在永远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自己毫无责任。而她写来的信徐维文读与不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定时来到的长信持续地给了他一种秘密的虚荣感和暗自窃喜，他总是会回复她说又收到信了，这句话无形中鼓励了她，信也就这样一直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