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伊甸（1/1）
接下来的几天，一如往常，顾诚煞有介事地狠狠批了一顿文欣然的论文。
而文欣然则像是在看小丑一样，看顾诚用他拙劣的演技在表演一场闹剧，而文欣然只是配合他演出。
文欣然甚至还能和刘莉莉一起吃饭，一起说说笑笑，但不会再与她有任何身体接触，他会觉得恶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也曾想不如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他们一样，彻底融入这虚伪和污浊的世界。但多数时候，他都把自己囚禁在实验室中，整日和黏菌为伴，因为黏菌不会欺骗他，不会玩弄他，以求得内心安宁，或者是让自己麻木。
一天，他在切取黏菌样本的时候，突然有种异样的不忍心，仿佛刀子是划在他身上一样。
不知道出于何种微妙且古怪的心理，他在替黏菌不值，奉献了自己那么多的肉体，挨了那么多刀子，最终获得的成果却被两个腌臜之人给窃了去。
这世界不该是这样。
文欣然放下手头的事情，离开实验室径直走向所长办公室。
路上，文欣然无意间瞥见了刘莉莉和顾诚，二人在办公室继续装成师生，但他已经能一眼看破两人道貌岸然的伪装下，那沾满体液的恶臭肉体。
片刻后，他步入所长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听完文欣然有关顾诚剽窃他研究成果的控诉，秃猴点燃一支烟，这次没再顾及文欣然的感受。
他沉默地吸了几口，抖落掉香烟顶端的烟灰，淡淡道：“这是好事。”
文欣然心里当即一寒，面色也变得阴冷，“好事？”
秃猴用手指点着桌子，像是在一条一条罗列好处一般，“你想想，你女朋友可以毕业了，顾教授评院士的事情也稳了，进而整个研究所都向前垮了一大步，身处这个平台的你，不也有大好前程吗？而你，只是需要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所长，其实你早就知道吧？”
“哎呀，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随后用指责的语气，“你啊，以后要有所作为，还需要点大局观！”
“大局观，狗屁！”文欣然顿时有些心灰意冷，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秃猴道：“我会向上面写举报信。”
“哎呀，你你你，油盐不进。”秃猴急得站起来，“顾教授是我们研究所的招牌，你现在不止是在砸咱们的招牌，也是在砸你自己的饭碗！”
接着用夹香烟的手指指指点点道：“而且你都把详尽的实验记录都给他了，无论上面怎么查，锅都落不到顾教授头上！最后屎盆子都扣你身上，恐怕以后整个学术界都没有你的容身之所咯！”
文欣然抬眼，眼里透出狠意，血丝已经在眼白上蔓延。
秃猴似有察觉，用循循善诱的语气安抚道：“这样，你的新项目我破例直接给你批了，经费给你多加两成……”
说着，他就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早已备好的科研经费审批单，上面已经签了秃猴的名字。
“你签个字就完事儿，其他都办好了，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文欣然看向这份文件，眼神开始涣散，竟是呆立在原地，秃猴往后的话，他已经听不清，就像是有蚊蝇在周围聒噪。
很快，他的双眼恢复神采，咬着牙道：“我签。”
……
从秃猴的办公室走出来后，文欣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他打量起路过的每个人，试图勘破他们那层名为文明的伪装下的虚伪和污浊。
心下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要血淋淋地撕扯开这种伪装，将生虫发臭上的人心暴露放在阳光底下晒晒。
舒民迎面走来，看到文欣然，笑道：“欣然，去找所长了啊，是你那新研究课题的事吗？”
不知怎的，文欣然脸上也伪装上笑意，“对，他给批了，还多给了两成经费！”
话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什么课题居然能让秃猴那个铁公鸡拔毛！”
文欣然递过去立项文件。
舒民一字一顿将标题念了出来，“黏菌获得外源基因的机制研究……加我一个研究员不？”
“抱歉。”文欣然冷声道。
……
后来，他庆幸自己选择了签字，因为获得了足够的研究经费，可以对黏菌的基因序列进行完整的测序，以及开展各种详尽的研究。
至于刘莉莉，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研究所。
一个月后，那篇论文见刊，顾诚也因此评上了院士，而文欣然选择离开。
机场，文欣然身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正在用手机看最新一期的《Nature》。
“呵，到底是院士，文章真是改得不着痕迹。”
这时，他听到航班播报，前往马莱的飞机正在值机，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提起自己的公文包，包上还挂着一个红艳的香囊，香囊和公文包的商务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香囊还是刘莉莉给他做的，现在看来，全是讽刺。
他很快去办理了相关登机手续，过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看见香囊，还玩笑道：“这是您爱人送的吧，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嗯，谢谢。”文欣然回以礼貌的微笑。
去往马莱需要十个小时，抵达之后，转渡船去往目的地又需要十来个小时，他一整天连轴转的奔波，终于是抵达了目的地——伊甸群岛。
第二天一早，文欣然从渡轮的客舱醒来，十多个小时的晃动让他无法入睡，现在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呕吐和晕眩的感觉交替出现，即便是他这般硬朗的身体也无法承受。
从客舱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灼眼，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眼睛。
他逮住一个水手，用英语问道：“你好，距离伊甸群岛还有多远？”
“先生，已经到了，你在左舷就能看到！”
顺着水手的指引，文欣然向渡轮的右边看去，在一望无际的瓦蓝色的大海上，点缀着一片分散的翠绿色岛屿。
他数不清有多少个岛，但稍大一些的至少都有五个，其他一些小岛以及礁石不计其数。
“我怎么才能过去？”
“不，先生，你不会想过去的，而且本次渡轮只会路过，一来，这里暗礁很多，我们的船过不去，二来，伊甸群岛在马莱海民的心目中是神圣的地方，土语翻译成生命诞生的地方，后来被西方人叫做伊甸群岛。”
“过去有群不知好歹的西方探险家登上了伊甸群岛，被海民发现后，结局可是很惨烈的，我想你不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噢多谢，对了，传说伊甸群岛拥有血红色的土壤，是真的吗？”文欣然接着问询道。
“那是当然，不然它怎么会被称为生命诞生的地方。”
随即，水手撇开文欣然，开始去干活，没过一会儿，他就听见背后传来呼喊。
“噢，天呐！那个人偷了我们的救生船！！”
所有水手都集中过来，看到红色的皮划艇已经落入碧蓝的海面，一时手足无措。
文欣然安好桨叶，开始向伊甸群岛划去。
船老大当即嚷嚷道：“还等什么呢！把他追回来。”
“是开船吗？”
“蠢蛋，当然是其他救生艇！你想让船搁浅吗？”
很快，其他皮划艇也被放下，但文欣然平日里的划船机没有白练，皮划艇破开海面，以那些水手无法企及的速度，奔向了伊甸群岛最大的那个岛屿。
不久之后，皮划艇冲上了沙滩，奇异的是，这里的沙滩也是红色的，这里岛上的岩石富含铁质的证明。
他扯下领带，判断了下风向，又点开了手机罗盘，现在正刮着东南风，刚好吹向面前茂密苍郁的森林。
他取下公文包上的香囊，解开上面的系绳，一阵血红色的烟雾随着风飘散出来，像是有人流落荒岛点燃的烟雾信号弹。
但这些烟雾其实是黏菌的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