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夏娃（1/1）

从泥泞之中破土而出，江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浑身赤裸，身子微躬，就呆呆立在树下，红色巨树的丝线轻轻在皮肤上抚过，拂去身上沾染的泥土和污迹。

擦拭掉泥迹之后的身躯就像是一尊刚出土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大理石雕像，将人体的美感展现得淋漓尽致，肌肉轮廓分明，比例协调，就连皮肤也如同打磨过一样，仿若婴儿。

而他的确正用这稚子之身，像初生的婴孩一样，在重新认识和感知这个世界。

猛然间，庞杂的信息就直往大脑之中奔涌，让他顿时有种眩晕之感。

在他眼中，春天的阳光炽烈非常，直射和漫反射的光线互相交织，却又能清晰地分辨；空气的温度还有些寒冷，但一阵风掠过，总能扰动空气，带来一丝阳光照耀处的暖流，冷暖交替间，空气的流动便有了形状。

轻轻呼吸一口，他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味道，甘甜醇厚，他清楚的知道，那是氧气的味道，只是以前的嗅觉不够灵敏，无法闻到而已。空气中还弥漫着新鲜的泥土味，以及无数种信息素的味道，这些信息素代表着一些生物的生理意义，但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

随后又屏息凝神，注意力集中到听觉上，周围本应该是静谧的，但于他而言，却是嘈杂非常，轻柔的微风，潺潺的水声，乃至是冰雪融化时积雪坍塌的声音都一一刺入耳朵。

除了更加敏锐的听觉、视觉、触觉、嗅觉，还获得了一些不属于人类的感官手段。

刚刚浅浅的一口呼吸，吸进了大量的黏菌孢子，于是接踵而来的是各种杂乱的信息，大部分是无序混乱的，极少一部分可供读取，虽然占比极少，但也是海量的信息流，这些片段可能是一幅画面，一段声音，或者是一种感觉。

他还能感觉到周围充斥着一种指向北方的虚无存在，那是地球的磁场！也许其他一些轻微的电磁扰动也能被他察觉到，不过周围并没有任何信号源，无法验证。

而这些感官并不是互相独立的，他们杂糅，融合，仿若一体。

这是人类大脑一种叫做通感的能力，不同的感觉之间出现了交叉。

江鸣可以看到磁场从自己的身体穿过，可以看到它横跨天穹，占满视野的全部，可以看到声波在空气中泛起的涟漪，吵到他的眼睛这句话变得合理起来；他可以闻到阳光的味道，因为灼热，因而有一种刺鼻的味道……

江鸣愣神了许久，最终在意识中，和一个不存在的人说道：“这就是你所感知到的世界吗？”

“是的，我们有远超普通人类的感官数量，而且向你开放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等你先驾驭这具身体，再逐步向你开放。”周可儿自豪道。

“驾驭……”江鸣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新身体，“这并不容易，对吧。”

周可儿没有当即回答，算是默认，接着才说道：“神经系统极为复杂，连我都只是初窥门径，而且我现在只是让我们的神经系统联结在一起，各种生理功能其实都还是由我在接管，只是让你可以使用这些能力！离你彻底掌握融合后的神经系统还差得远！”

江鸣想了想，用自己的理解说道：“相当于你是一具有机体机甲，而我是操控者。”

“很贴切的形容！！”周可儿语气欣然，“我想想啊！如果按照这个设定，你现在的同步率还不到百分之零点一！”

“百分之零点一？”江鸣惊讶之余，并没有怀疑，接着做出如挥手，抬腿之类的简单动作，“能够自由活动，居然才不到百分之零点一。”

“当然，这是最简单的动作，甚至无需动用高级脑区都能完成，而且，嘿嘿！”周可儿莫名一笑，“你还远远达不到灵活的程度哦！”

闻言，江鸣拔腿小跑出去，但瞬间察觉到不对劲，刚抬腿就感觉到莫名的沉重，跑出去后，四肢像是各管各的，和协调完全不搭边，动作比丧尸灵活不了多少。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得了十年脑血栓的感觉！”周可儿俏皮道。

“我这是怎么了？”江鸣停下来，艰难稳住平衡，深感自我怀疑。

周可儿语气变得正经，“你大脑中的本能还停留在过去，你要抛弃过往的一切，因为这是具全新的躯体。”

“首先，他的自重是以前的三倍多，重心也有所不同，因而过去的动作本能不再适用。”

“其次，肌肉结构已经完全不同，现在这些肌肉纤维的本质是我的特异化原生质团，它们既是肌肉纤维，又是神经元，因此每一个单独的肌肉纤维都可以独立控制，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动作会灵活好几个数量级，而且所有肌肉纤维可以协同一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当然，想要完成如此高精度的控制，小伙子，你得努力啊！”

“怎样才能提高这……所谓的同步率！”江鸣急切问道。

“这事儿，主要在你。”周可儿在江鸣眼前幻化出身形，扶直他佝偻的腰板道：“我倒是可以完全控制这具身体。”

说着周可儿完全接管了这具身体，在空地中闪转腾挪，做出很多对于人类而言不可思议的高难度动作。

最后一个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后，稳稳落地，“但如果你想达到这一步，只能慢慢磨炼，让你的神经系统逐渐改变，主动适应并融入这具身体！”

“我无法干预，能做的只是帮你完成融合这一步。”

“到时候，你那数以千亿计的神经元会融合成一个细胞，神经突触的功能将由相似的电位结构代替。”

“换而言之，你的细胞会被替换成与我的原生质团类似的细胞结构。”

江鸣思索片刻，平静道：“我也会成为黏菌吗？”

“如果你想，可以。”

“也好。”江鸣面露释然，笑道：“或许我早已不算是个人类了吧。”

江鸣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接着又望向身后的大树，“这树会一直矗立在这里吗？”

“当然，大树的DNA里储存了我们已有的记忆和基因的备份，但它不具有我们的意识，因为我们俩的意识都寄宿在你的脑子里。”周可儿突然面露思索，“我打算以它为节点，继续扩张我们的基因，只要是由我们的基因繁衍出来的物种，都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可如果我们不小心死了呢？”江鸣突然问道。

“死了那就死了呗，单纯的基因编码信息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我们的主观意识才能赋予他们意义。”

听到周可儿的回答，江鸣并不意外，而是颇为诗意地说道：“那这棵大树将成为我们的墓碑，墓碑，今后，我们的墓志铭将流淌在无数生物的体内，随着繁衍，去往无比遥远的未来。”

江鸣此时突然明白了一些道理，情感，诗意，以及遗憾，永远是人类之外的生物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走吧。”江鸣轻声道了一句，然后动作歪歪扭扭地往出去的方向走去，周可儿的幻影也随之消失。

“出来陪我吧，一个人挺孤单的。”

周可儿闻声出现，在江鸣前面背着手倒退着行走，同时呵呵笑着。

“对了，以后你换个名字吧。”

“因为你不想我叫周可儿？”

“不，因为你就是你，不需要是别人。”

“那我叫什么？你给取个呗。”

“……夏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