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赏雪（1/1）
又到了隆冬时节。如今的隆冬，已然没有荀攸在狱中时那样寒冷了，而是带着许多浪漫色彩。
“公达！快来快来，咱等着你呢！”郭嘉在一大早推开了荀攸的家门，身上裹着厚厚的白衣，笑嘻嘻的说。
“你们……要做什么？”荀攸睡眼朦胧的问道。
郭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笑道：“咱赏雪呢！你别说，这次公干都被我请来了，是会写诗的好手！你叔叔和元常也在。咱一起赏雪，倒也雅致！”
荀攸却一下子戳破了他的想法：“你只是想和他们喝酒吧？我知道刘公干是能喝的人。”
郭嘉听了，哈哈大笑：“刘公干是会写诗之人，我才把他请来了，你怎能如此说？”
“你肯定不会去跟他咬文嚼字，不过看在他是酒坛子的份上才请他的了。”荀攸撇撇嘴，“你身体不好，还老是喝酒，这样一有个闪失……”
“得了得了，别和我提这些，我喝少点就好了！”郭嘉摆摆手，不耐烦的说。
荀攸不禁哂笑，就被郭嘉扯着往外走了。
两人来到了郭嘉的府上，只见里面已然坐了三个人，旁边的炉火烧酒正旺。
那不住狂饮的就是刘祯，钟繇正与他说笑。荀彧坐在两人的前方，时不时也与他们搭两句话。
“我把公达叫过来啦！”郭嘉冲着里面大喊。刘祯转过头来，笑道：“郭祭酒，快带他进来坐吧，老子再和你浮一大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郭嘉走进了屋内，毫不犹豫的坐在了刘祯的旁边，举杯和他畅饮起来。
荀攸见钟繇向他招招手，于是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怎的这么晚才来？”钟繇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会昨晚干了些啥……”
“少说两句吧。”荀攸斜睨了他一眼。
“公达怎的不喝一杯？”荀彧端坐着，歪头看着两人。
“这个时候还坐得这么正经，迂腐迂腐！”钟繇假装嫌弃道，推了荀彧一把，随即举起酒杯，笑道：“我来敬公达一杯！”
荀攸拿酒壶斟了酒，只见杯中的酒表面浮着一层绿色的酒渣，问道：“这便是绿蚁酒？”
“公达居然也识得！”钟繇哈哈大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沾酒的人呢！”
荀攸微笑着与钟繇碰了杯，紧接着又和荀彧干了一杯。
“年年岁岁，这雪都是要飘的，人生倒是无常。人不知道啥时候，就走了。”钟繇叹道。
“元常怎的说这些伤心话？”郭嘉转过那张红扑扑的脸颊，笑着看着钟繇，两个酒窝挂在他的双颊上，让他看起来甚是可爱。
“元常说得不错啊……”荀彧也道，“奉孝就不觉得，一眨眼，我们就在这里待了十年了吗？”
“谁会想这些？”郭嘉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只要开心的活着就好，想这么多这些话干嘛？时间过得快又如何？咱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奉孝兄说得没错了！”刘祯也附和道，摇摇晃晃的举起酒杯饮酒，“都给我喝！想那些事儿干嘛！”
“奉孝，开心也罢，你也要注意点儿。”荀彧劝道，见他只喝了一壶，比起之前的十几壶，已经好了太多了。
荀攸转头望向门外，只见外头又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把枝头都压得弯了下来。屋内炉子燃烧的飘烟更给整个世界一点朦胧之美。几人仿佛身在云中，身躯离开了纷扰的世间。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刘祯敲着桌子吟道。
“公干如此会作诗，何不来几首？”郭嘉笑着抢过了刘祯手上的酒。刘祯笑骂道：“好你个奉孝，今天不罚三大碗都不让你走！”
“你们几个也来几首，元常帮忙誊抄！”郭嘉将一只脚踏在板凳上，醉醺醺的对其他三人说道。
“奉孝，就不用为难我们了吧……”荀彧细声细语的说了一句，郭嘉立即驳斥：“特别是你！空有才华而不作诗，在这耍赖！待会你给我喝完这一壶！”
“我倒是想起山上雪中的那棵松树了。”刘祯趴在桌上含糊的说道。
“说吧说吧！话说最近你那首诗我还没听过呢！”郭嘉笑道，“叫《赠从弟》，是吧？”
“是了！”刘祯笑道。
“你念念吧！”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好！”郭嘉哈哈大笑，“元常你写下来吧！越是飒爽越是好！”
“真像个小孩一样！”钟繇笑着，唤来家僮，取来纸笔和墨水后，就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果真是有本性之松柏！就像公干一样！”郭嘉夸奖道，刘祯却连忙摆手：“哪及奉孝一半？”
郭嘉又把眼光落在了二荀身上。
“奉孝，你真当我们是诗人啊？这能比吗？”荀彧连忙说道。
“能。”郭嘉叉着腰，毫不退让。
“奉孝，要不我们都来唱一首诗吧。这样才公平。”荀攸灵机一动，提了个这样的建议。
郭嘉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悠然一笑：“也不是不可以，你们来吧！”
“来来来！”刘祯以为郭嘉说要喝酒，一把夺过了身前的酒壶，咕咚咚的喝了起来。
“喂！给我留点儿！”郭嘉急道。
“这锅里不是还有么？”
“又得我去舀一次，麻烦！”
“话说你们俩唱呀？”
荀攸一时想不到什么诗句，倒是荀彧心有所思，轻轻唱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悲伤，莫知我哀！”
“一首《采薇》！好！”钟繇写完字后，抬起头笑道。
所有人都为荀彧温婉的话语给折服，这首诗在他嘴里唱出来，别有一种不同的韵味。
荀攸听着，心里却五味杂陈，转头望向叔叔白净的脸颊，见他一尘不染，高洁的处在这世间，与世间的混沌截然不同。
这首诗，和叔叔好像。
只是，叔叔自己却不知道……
荀攸神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他转过头，看着外面，思绪纷乱。
“好啊文若，你这样的料子，不去作诗真的亏了！”郭嘉哈哈大笑。
“你怎的不去？”荀彧微笑。
“公达，到你了！”
荀攸回过神来，望着众人，勉力一笑，唱了起来：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荀攸吟的是《诗经》里的一首《白驹》，意在称赞在场朋友们的品格高尚，也表达了他对朋友们的珍惜。
荀攸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却是郭嘉先带头鼓起掌来：“公达唱得好啊！敬你一杯！”
所有人又欢笑起来。
五个人玩了一个早上，就散去了。荀攸走在满是琼瑶的路上，一言不发。
这样的聚会，还会有吗？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