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果我不再是我(1/1)
空气中流动着莫名的恐怖气息。冷风阵阵吹过,枯枝败叶和沙石从地上席卷而起,墙壁也在不断剥落,和漫天的白骨碎片一起飘飞,令人视线愈发迷离,让人心生寒意,冷汗爬满背脊。
锋利尖锐的锁神链顷刻断裂,变成碎片,在混黑的天色下,是的取而代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白光里隐约可见一身姿绰约的女子。
白光消散,予悬在半空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身穿一袭浅黄色长裙,裙上绣着火红的凤凰,裙摆是海水波纹,外披白色轻纱罩衫,腰上挂着几条金色的链子。她的头发高高挽起,只留一半青丝长长的流苏倾泻而下,发髻两边插着金累丝衔珠蝶形簪。
相柳手掌有些颤抖地放在左胸膛上,感受着靠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的予的气息。他腰间还藏着一个装着耳坠的锦囊,那些小物件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她一定要平平安安。
他迈过人间万物,从不慌张,唯独予踏过山水,归来那一刻,他方寸大乱。
“唧唧——”一声尖锐的啼叫划破天际,蠃鱼扇动着翅膀从河里冲出来,直直飞向予所在的方向。
予动作迅疾,纵跃如飞,犹如浮光掠影一般,几个起落就跃到了蠃鱼背后,一掌将她打落,以锁神链的碎片将她挂在城墙上。
蠃鱼被锁神链的碎片钉得动弹不得,通体闪耀着紫色的幽光,恢复了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少女身穿紫色的薄纱衣裙,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隐匿在裙底。
“岁岁!”清一双眼瞬间充血,挣脱相柳的束缚飞到蠃鱼面前,将钉在她肩膀处的锁神链拔出,抱起她放在城墙上的落脚处。
“你敢伤害岁岁,我杀了你!”清一恶狠狠地道,招招狠厉不给予一点喘息的机会。
予从腰间抽出赤色弓箭,金色的箭影熠熠生辉,在混黑中绽放出绚丽光芒,箭雨如星辉般穿梭于无边虚空,每一根箭都带着无比的威势朝清一的方向射去。朱唇轻启“清一,盗取法器、残害同门、伤及无辜妇孺,是否认罪?”
神明和恶鬼都是不会失态的,只有人才会,贪、嗔、痴、慢、疑似淬着毒的蚂蚁,一点一点将他们的心啃噬。
有诗曰: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因爱故生怖,因爱故生忧。修真术士清一为了能与蠃鱼岁岁共度余生,不惜盗走苍山法器、打伤掌门、将师兄弟尽数屠戮,还将云渊男女老少献祭……
蠃鱼艰难地睁开厚重的眼皮,纤细的双手撑着地上的石砖,在掌心蓄力往后一推,飞到了清一的面前竭力呐喊道“千错万错都是岁岁一人的过错,请上神饶了清一。”
予清冷的双眸恢复一丝光彩,颇有些动容,她又想起那日,经过战场时相柳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也是万箭穿心般的景象。她伸手一挥,漫天的箭雨顷刻化作虚无,消失于空中。
苍穹坍塌潮汐涨停,世间的倾覆与他们无关。清一抱着岁岁跪在城上,他们抬头仰望悬在半空的予,她矜贵而清冷,一双俯瞰众生的眼里满是悲悯。
“天若有情,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清一和蠃鱼岁岁罪逆深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予站在他们面前,垂眸道。
少典文征迈着步子,徐徐向前,温润道“不如让他们化作镇守一方的灵,这样既可以解决往后渊河再度泛滥,也可以庇佑云渊百姓免受侵扰。”
他双手捧着东震罗盘,表明自己不日会将此宝归还苍山。他凑到予的耳边和她细说着,如何让他们化灵,以及如何重建被水淹过的云渊城。
站在远处的相柳,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眼底有些化不开的落寞,真是个傻子,别人都要取她性命了,她还能手下留情将漫天箭雨收回。
可相柳并不知道,予觉得只有射箭的时候离他是最近的,动了恻隐之心也正是因为他。
清一和蠃鱼岁岁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予的面前,接受着点化,岁岁在进入镇水石前盯着旁边为自己奋不顾身的清一,流着泪道“倘若最后一刻能与你偎依,也算容纳了我这苍茫的一生。”
只愿来生,我不是一尾蠃鱼,而你不做苍山道士。你我好似人间寻常夫妇,忙时种田,闲时喝茶种花。
厚重的浓雾散去,阳光穿破云层照射在大地上,温暖着每一个人。
清一和岁岁化作镇水石,立在渊河之上。云渊县主又带领着众人进行修筑水利工程,使渊河再次泛滥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城里的妇孺也帮着清理街道上淤积的泥沙,男人们则是把清理好的泥沙搬至别处存放,用他日防洪的沙袋。
阿宝个子小小的,心思却不少,他拿着一根梨花膏凑到坐在树枝上的相柳跟前,十分好奇地问他“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予姐姐?”
相柳一双桃花眼划过难以捕捉的惊愕,却又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从哪看出来的?”他没有否认阿宝的话,却也不敢直接承认,方才予和蠃鱼的战斗,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她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阿宝仔细回想那个激烈的场面,认真地道“刚刚那条大鱼攻击姐姐的时候,我看到你很紧张!”相哥哥为了予姐姐,和那个道士打架的时候可认真了!还特别吸引人!
“阿宝,你很聪明。”相柳摸了摸这阿宝的头,人小鬼大的。
阿宝将自己手中的梨花膏递到相柳手中,十分慷慨地道“给你的,你给予姐姐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一点。”
此时的少典文征正在和云渊县主安排后续城内重建的事宜,予一个人在城墙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心情不好?”相柳出现在她身后,试探性地发问。
“没有,挺好的。”予对他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一点。”相柳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语气也比较柔和地道,将秋梨膏塞进她的手里,示意她尝尝。
予小口小口地咬着秋梨膏,清甜甘润的感觉从舌尖开始蔓延,润滑滑而又甜滋滋的,吃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相柳,倘若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还会跟着我吗?”予回过头来,有些惘然地问他,一双秋水剪瞳里有化不开的忧伤。
相柳内心有些疑惑于予的说法,她理应很通透的,却轻声安慰她“世人追求永恒,给自己有限的人生戴上了厚重的枷锁。变化本身就是多变的,不必执着于一成不变。”
他又继续说着“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动,谈何变与不变。”
琉璃目是她的眼睛,如今是他的心脏。他们的心一起有节奏地跳动着,见证着这世间的草木枯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