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千钧一发(1/1)
炉口的火焰在风箱的风力吹动下,呼呼呼地跳动,这个三米高的炼炉,为了方便工人观察冶炼的情况,一侧有台阶。
鲁挚拉着上甲拾级而上,热浪蒸腾,上甲的脸上开始冒汗,他身体向后挣着,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拼命想掰开父亲拽着自己的手,一边大声哭喊:“阿父,我不想看了,我害怕,我想回家!呜呜呜......”
鲁挚阴沉着脸,不理会儿子的反抗哭闹,只拖着他往上走。
“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鲁已冲进来,看到这副场景惊骇不已,他正待要冲上去,却被工坊的下人们抓住胳膊,拦住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没看到你们家主疯了么?拉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这是要干什么?”鲁已狂怒不止。
周围的人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
鲁已脸色惨白,眼里噙着泪水,抬起头:“大哥,你,你是要用上甲为祭,铸这大鼎么?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是阿嫂的命,也是我们家族的命根子呀,大哥,你快下来,快带着上甲下来!”
门口吵闹着涌进来一群人,一边推推搡搡往里冲,一边大喊着:“阿已,我们来了,来帮你了!”
鲁已回头,都是平日跟他玩的好的兄弟们,也是大哥嘴里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其中就有今天给鲁已报信的那个。他们拿着棍棒石器,硬冲进来,看到鲁已被人按着,一顿囫囵乱打把下人们打散。
解脱了的鲁已三两步冲上炉顶台阶,抓住上甲的另外一只胳膊,鲁挚大怒:“阿已,你这是干什么!滚出去,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族的人!”
鲁已眼含热泪,抓着嚎啕不止的上甲,对兄长说:“我们幽戽氏几百年,从来没有用过自己的血脉来祭炉,远系子孙都没有,何况这是我们家嫡传血脉,大哥,你是听了谁的谗言,你是信了哪个小人的胡言乱语,要做出这种事!”
鲁挚狠狠地一巴掌打在弟弟的脸上,鲁已被打的趔趄了一下,后背正好撞在炉壁,幸好是冬天,只是外衣被高温灼烧了一下,但是后脑勺也撞了上去,头发被灼得散发出一股焦味。
但是鲁已没有放开上甲,他把孩子的半个身体拉过来,抱在怀里,上甲吓得已经不敢哭泣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叔叔。
鲁挚的脸色铁青,干脆放开了上甲,鲁已赶紧抱着孩子从台阶上下来,工坊的人,和鲁已的人,在冶炼室里对峙。
没有人说话,这种形式,也不知道说什么。父亲用亲生幼子来祭炉,不是征战外族俘虏来的奴隶,那些奴隶不论男女老少,对于商国的人,即使是最底层的人,都是像牲口一样的存在,命如草芥。但是上甲不一样,出身高贵,他是他们看着出生长到三岁的,即使是工坊的人,即使为了自己的命运担忧,内心也有些不忍。
鲁挚的内心经过这段日子的挣扎,现在已经相当决绝了,他狠下心必须要这么做。
"阿已,你不要胡闹,要知道,如果这次大鼎铸不成,我们全族都要死,现在只是牺牲上甲一个人,没有什么。”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什么叫牺牲上甲一个,没有什么!”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
翟月身着单薄白衣,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
所有男人都呆住了,鲁挚大怒:"铸造工坊,严禁女人入内,你是不知道么?"
她冷笑一声:"我的儿子都要被人扔进炉子里,活活烧死了,现在还有人在跟我说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她缓缓走了进来,室内的人都给她闪出一条通道。
鲁已还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搂着上甲,他也呆呆地看着翟月朝他走来,张着嘴,不敢想象平日里温婉柔弱的阿嫂居然显得如此有力量,她一步一步,沉静稳当,走到他们跟前,翟月伏下身子,抱起了上甲,孩子见到母亲,压抑了半天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搂着阿母的脖子大哭起来。鲁已从地上爬起,站到翟月的身侧。
翟月冷冷地看着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我也出身铸造金铜世家,竟不知要铸造一个物件,竟然要用自己骨肉的血肉之躯去换。在我们盘龙,别说献祭亲骨肉,就是生祭奴隶的都没有,大地万物,取之用之,以器物献之,我们不用人,造出来的礼器、用具、武器照样精美、锐利!鲁挚,你作为幽戽氏的家主,技不如人,又想出新立异,不想着找出办法改进铸造技艺,反而要用亲骨肉来加成,你的无知无能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上甲身上留着一半盘龙族的血,这样的血液是不是在你们这些纯商人看来,是血脉不纯净的?这样不纯净的血肉,献给你们的先祖和诸神明们,只怕他们不高兴。鲁挚,你在此盘桓这许多日,为何不自己跳下去,以身殉鼎?"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男人都面面相觑:哪家的女人,会这么诅咒自己的男人去死?
鲁挚气得双眼充血,他冲上前去,伸手一把掐出翟月的脖子:"若不是王命和阿父的意愿,我怎么会娶你这样的异族女人?连个普通的祭典都应付不了,让我在这大城成了笑话,成天还说什么杀生不详,有悖天理?你跟王宫里的那位不愧是一个部落出来的,什么不滥杀!只是没有危及到你们自己而已!"
翟月被他掐的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鲁已一把把他推开。
鲁挚冷笑一声:"阿已,到底谁跟你是血亲,你这么袒护她?"然后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穿梭。
"大哥,上甲既是我的血亲,更是你的亲骨肉,你不也是要牺牲他么?"
"阿已,谁主谁次,你难道弄不明白?"
"我明白,但我做不到,商国有很多真的很残酷的地方,难道我们只是傀儡,不是人?一切都要按照所谓的惯例传统来做?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做商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