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娘（1/1）

南山下，一条近百宽、高数丈岩石隆起，就像从山里伸出的一只大脚踏卧于大地之上，依人工开凿的台阶而上，右侧庄严的龙王面就坐落于大脚面和山根处，而他的对面就是整个宽阔平摊的脚面，圆润丰满，如同经专人精雕细琢。

龙王庙没有碧瓦朱檐、层峦耸翠的华贵，也没有上出冲霄、飞阁流丹气派。三间青砖房组成了全部，透过中间朱漆劵门便能看到身披斗篷的龙王雕塑，庙虽然有点小，但看的出建筑每一个构件上也是被匠人精雕细琢，显的既古朴又庄重。

我和小刘子爬上平台的时候，老道正指挥众人七手八脚的安放贡品，庙门前的香案上早已烟雾缭绕……。

见我们过来，只见跛脚老道蹒跚的走过来礼迎道：

“路上承蒙两位小哥贵人出手相助，贫道再此谢过，待仪式结束后，还请二位务必赏光去舍下喝茶以聊表谢意”。

老道与路上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此时显得稳重而谦和。

“道长实在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谢谢道长好意，道长今天身负祈雨重任，我二人冒昧叨扰，已多有打搅；待会行人汇集，我二人还有要事赶路。实在不能抽身长留，望道长海涵。”我赶忙的作揖回复道。

“哦，既然这样，贫道也就不再强留二位贵人，那请二位自便，有需要贫道的地方，望不要拘谨。”老道捋捋了胡须说道。

看他也不像杀人越货的强人啊。小六子见老道走远悄悄的跟我说。

人不可貌相，他刚才话里有话的试探你我，我看这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一阵鞭炮响过，老道站在香案前舞动着拂尘在唢呐声的衬托下煞有介事的向人群宣布，吉时快到有请二位贵人登场。

我和小六子正站在人群后看的起劲，忽然被那几个轿夫推推嚷嚷的就给推到老道面前，毫无征兆被请上前，让我和小六子手足无措，所有的人都吃惊的望着我俩，我俩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扔在热闹的大街上被人围观，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苦笑着不知道说啥。

老道笑呵呵的出来打圆场，大家不要惊讶，这二位小伙是咱们隔山沟村的贵人，路上得二位施以援手，保证了我们今早仪式的顺利举行，也许是天命所归，贫道刚才通观天象，吉星北来，二位刚才贵人就是北来吉星，二位可否将福禄借贫道一看。

小六子和我面面相觑，茫然的看着老道卖力的表演。什么福禄？小六子诧异看着我低声问道。

后面的轿夫低声告诫说，就是大红色布条的，路上你们收到的福禄。听闻大红的布条，我顿时惊了一身冷汗。他们是怎么知道布条的事的？

既然人家已经说了出来，就一定有十分的把握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我环顾四周，从四个轿夫站位来看早已经将我们逃走的路堵死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强装镇定，故作微笑的从兜里掏出布条递给了老道，他拿到红布那一刻对着我狡邪一笑。我想他离我那么近，如果他现在翻脸，我至少能来个“擒贼先擒王”。

谁知老道接过布条，转身口念咒语，只见他用力往空中一抛，红色的布条化成一道彩虹缓缓的笼罩在龙王庙屋顶的上空，五彩缤纷，空降吉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阵骚动和赞叹，众人不觉齐刷刷跪倒一片，开始虔诚的膜拜。

有请新娘，早已准备的轿夫连忙将轿子抬了上来，背对着小庙。

老道乐呵呵又往我和小六子这边瞅了瞅，槽，这老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心里暗暗的骂。

我踮着脚直勾勾的看坐在轿子上的新娘，到底是不是一个活人，老道似乎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有请贵人点朱颜。

这时俩轿夫不由分说，拎起小六子，如同抓犯人般就给推到新娘的面前，同时由一位胖女人推过一个妆台，各色的颜料和粉笔一应俱全，她并将笔递到了小六子手里，小六子站在那里茫然无措，跟随老道一步步的口头交代，小六子右手哆哆嗦嗦的执笔，左手慢慢的揭开新娘盖头。

站在远处，我看见五彩的凤冠下，透着一张惨白的的脸，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整个面部就是一块白布，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器官，揭开头盖那一刻，明显看着小六子往后一怔，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胖女人飞快的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才没有一屁股坐地上。

“一画眉毛，柳叶飞”。

“二点明眸，天地宽”。

“鼻梁尖尖，不非凡”。

“樱桃小口，赛貂蝉”。

………。

只见小六子伴着老道话语，紧张的在脸面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他不时的看向一旁的胖女人，每看一眼那个胖女人都使劲白愣他一眼。没好气的让他修改。要不是这庄重的仪式，我真想上去削她。

伴随着老道的念咒声，在身旁胖女人的指点和淫威下，一个脸画好了，略施粉黛，远看去和真人一模一样；

也真是难为小六子了，可是他回过头来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他脸上的汗如雨下，斗大的汗珠打湿了整个前胸衣服，惊恐的表情下，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两个轿夫几乎把他架到我的身旁，两眼直钩的看着地面，如同进入了梦魇般，六子…六子…，我叫了好几声，画个脸吓成这副德行，完蛋玩应儿。见他毫无反应，我使劲的掐了他一下肋骨，他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了过来，如梦初醒，瞪着铜铃般的大眼说“哥，我又看到那个女人了，并且在她脸上化了妆。”说着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语气中带着催促让我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别胡说，你看那不就是一个草人吗？”说着我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轿子。

谁知正好与前面老道撞了一个对眼，还在那挥舞着拂尘起法的老道，冲着我鼻子一纵，我顿感不妙，只听的老道开喊到“请贵人送亲”。

两个早已准备多时的轿夫，左右架起我，径直走向新娘旁边，并死死地摁着我，老道围着我和新娘施法，口里念念有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天仙在人间。”

我感觉老道轻盈的步伐围着新娘越转越快，转的我头晕，忽然他一跃而起，喊到“起”，只见刚才还木然坐在椅子上的草人竟然在两个胖女人的搀扶下站来起来，观看的众人顿时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声惊叹。

请速启程，在老道的催促下，旁边的一个胖女人麻利的将与新娘连接的牵红带塞进我手里，我只觉得后背被人用力推了一下，一个踉跄往前冲去，我努力保持平衡才让自己没有摔倒，眼前的众人一下闪出了一条路，齐刷刷的跪倒两旁，开始虔诚的服拜。我拉着新娘慢慢的行走，虽然近在咫尺，由于头被盖头遮住加上宽大的披风和较长的裙摆把新娘遮的密不透风，我无法确定我牵着的到底是一个草人，还是一个活人，我尝试着凑近新娘，谁知她旁边的两个胖女人横眉竖眼的狠狠瞪我，警告我与她保持距离，我想着前面再走百十步就是数十仗高的悬崖，万一老道憋坏，…………，我不敢多想，只想着配合着尽快完成仪式，可怜自己满脑子的着救别人，结果自己先掉进一个陷阱，我要现在反抗，说不定即刻就得死于跪着的这帮迂腐的村民之手，我脑海里飞速的思量、不断寻找着退路。

走了大概有四五十步，我才发现这个脚背上竟然隐藏着一个直径十多米的深潭，从边缘向下望去，如同无底深渊，黑幽幽的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水面上一股股往上冒着凉气，吹在脖颈，凉在后背，不禁的让我打了一个寒战。也许近期因为天旱，水面下降了不少，能明显看出分水线，水面距地上有四五米的样子，此时深潭水面突然翻滚起来，如同烧开锅的热水，夹杂着一堆堆白色泡沫，看的我心惊肉跳。深潭边早已用木头搭好一个平台，走到平台边上，我停下脚步，回头发现，老道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我，四个轿夫却露出一脸凶相，四人抱着手臂几乎同时冲我向前努了努嘴，那意思告诉我继续走到平台上，站在平台上，我看向新娘，新娘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停在平台下，看着新娘不再往前走，两个胖女伸出粗陋的大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恶狠狠地将新娘架上了平台。”

“天地煌煌，龙王拜堂，天言好事，拯救下仓，风调雨顺，民谢稽首。”老道念的飞快，如同倒豆子一般。

“吉时已到。”典礼开始，沙哑的唢呐声，鞭炮声，下面跪拜村民的呼喊声，夹杂着我的心跳声，响作一团……。

我看见小六子拼命的挣脱轿夫向我扑来……。他拼命的大喊，杂乱的声响盖住了我的耳膜，我根本听不到他在喊什么。

沉沉的哽咽和低涰声，从面前传来，我才大梦初醒。

我对着人群破口大骂“这帮王八犊子，朗朗乾坤，真敢用活人祭祀啊。”

几乎同时我想把她迅速的推出平台，可是一切都晚了，这平台早已被人做好手脚，比我预想下降速度要快，几乎我的手刚触碰到新娘，身体带着惯性栽下深潭，我俩几乎同时落水，巨大的冲击力几乎使我晕阙，在冰冷的潭水刺激下我慢慢张开眼睛，我看到一抹红向深潭更深处沉去，我用力往下游，新娘的红盖头已经被水冲掉，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清澈的眼睛下倒影着我的身影，那分明就是一个人啊，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拼命的往上游，可是我却感觉手里像握住了一块冰，钻心透骨，我感觉不太对劲，回头望去，那女子竟然对我嫣然一笑，另一只手递给我一块红布，老他妈的给我红布干什么，我心里暗骂，没搭理她，死死抓着她的手，另一只用手比划着让他跟我上去，谁知她使劲的摇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奈和拒绝。她用力回撤几下手臂，见我死不散手，不知那女子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寒光闪过，我和她之间被一道红色的血幕阻隔，我只觉得手一松，身体快速上浮，透过淡淡血幕，一抹红色慢慢沉入深渊，长的白白净净，好好的活着不好吗？此时我基本已到潜水极限，见她去意已决，我发现刚才她递给的红布已仍漂浮在我的身旁，我一手抓起红布，一手拎着半截手臂飞快上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大口的喘着粗气，再晚几秒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在浅红的水面上扑腾着转了一圈，想找个落脚的岩壁，谁知岩壁被水腐蚀溜滑锃亮，如果爬不上去，用不了多久我也会体力耗尽，慢慢的沉入深潭底部，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得潭顶有人喊“快把他捞上来。”

我四仰八扎的躺在龙王庙的空地上，小六子像死了爹一样趴在我身上干嚎。

“贵人可好？”听到老道的声音。

愤怒一股脑的涌上我的心头，我一个鲤鱼打挺麻利的站来起来，青筋暴起，一把就薅住老道的衣领子，他妈的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灭了你个杂毛老道。

我抡起拳头就打，那老道也不多躲闪，见我动手几个轿夫早已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把我固定的死死地。甚至小六子扑过来准备帮忙，也让两个胖女一个背摔，被死死地坐在屁股下面，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贵人何必如此打动肝火。”

老道说着，拿起我捞上岸的手臂，对着村民说到，新人失去一臂，龙王爷如果怪罪下来可就。说到这故意就停顿了一下。村民中哄的一下就炸开了锅，这不白忙活好几天，都是这两个小白脸瞎捣乱，揍他、揍他………有好几个妇人怒气冲冲的就要上来薅我头发，要不是几个轿夫拼死拦着，我非得挨一顿胖揍不可。

老道见状，连忙示意下面平静下来，他接着说“乡亲们急切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办法呢也不是没有，只是事情办起来有些棘手……。”

“道长，你快说怎么办吧，我们都信你的。”

对我们都信你的。村民们哄哄嚷嚷的喊着。

…………。

见村民们达成一致意见，老道又慢悠悠胸有成竹的说到“我可以再此施法，祈求龙王原谅，天降甘霖，但是花费可能要多些。”

我去你妈的，你在这敛财呢。不冲着老道大骂。

“只要有雨，道长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重重感谢您的”。说着有几个好事的人已经赶回村里去办承诺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老道当着众村民的面又表演起法术，只见他拆开半截手臂，里面的稻草赫然再目，只见他将稻草揉碎，奋力将稻草往天空中一撒，大脚石上空竟然形成一道乌云，接着哗啦啦的大雨从天而降，村民们兴奋的奔跑者，叫喊着……。

我分明看到的雨是红色的。如同一朵朵在空中翩翩起舞的梅花。

老道撇了我一眼，示意轿夫们和胖女人放开我和小六子。他狡黠的对着我说，我再给你单独变一个，可看好了。

说话间，他将我捞出的红布平整的铺在地上，念起咒语“心中想，意中念，一切皆虚幻，急急如律令！”

说着快速抓着我的手深入红布下，我觉得有摸到一个硬邦邦的框子。抽出一看竟然是一个相框，端详着相框里面的女人，长的清秀，面带微笑。

我瞬间大惊。

这和我在水里要救女人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