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来历与告别（1/1）

薇莱再一次见到艾尔海森，是被导师带着去参加葬礼。

他的祖母病也许因为年纪大了，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在病床上躺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猝不及防地，薇莱印象中那个总是面目慈祥、喜欢做点心的老妇人，居然就这么离世了。

导师带着她站在悼念的人群中，薇莱的视线往最前方看，只能看见艾尔海森有点寂寥的背影。

艾尔海森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很多。

他料理了祖母的后事，送走前来悼念的人们后，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一句话也没说。

他在祖母常待的位置坐下，等到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通过窗子漏进屋内时，艾尔海森看着桌上橘红色的光，接受了自己从此以后都是孤身一人的结局。

学者大多理智，因为眼中所见的事物的多，也就更能明白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如此……生离死别，再正常不过。

他年幼时因为意外丧失父母，如今又失去了祖母，人生不过才过去了短短十几年，他居然连一个亲人也不剩下了。

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再度升起，艾尔海森收拾来一下东西，然后打开了门。

意外的是，门外居然站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人。

——薇莱·格尔顿。

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旁边还放着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是摊开的，银白色长卷发的少女甚至没有注意到门被打开，还蹲在地上对着笔记本奋笔疾书，看起来特别专注。

艾尔海森往外迈步的脚顿住了，他喊了一声：“格尔顿学姐？”

听见了他的声音，少女站起身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开始收拾自己放在旁边的东西。她一边收拾一边说：“既然来了，那就走吧。”

艾尔海森：“去哪？”

薇莱的语调都是倦怠的：“导师说想要收养你，你也算是我弟弟了。”

艾尔海森关门的手滞在了空中一瞬，片刻后，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薇莱颇有点奇怪地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替我谢谢格尔顿先生的好意吧。”他说，“但是不必了，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独自生活。”

“啊……是吗？”薇莱收回目光，“那就算了吧。”

她抬脚欲走。

“等等，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在昨天随着导师来了以后我就没离开。”她实话实说，“本想早早告诉你这件事，结果你在屋子里呆了一个晚上也没出来。卡维告诉我，这种时候应该让你独自静静，所以我就在外面等着了。”

艾尔海森：“……”

“这种事情改天再说也是一样的吧？”

“那可不行。”薇莱拒绝道，“你不出来，我还可以看看星星，做一点小记录。但是恐怕没有改天了。”

——没有改天了。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冷声评价：“你的眼里还真是只有学术。”

“后半余生都呆在实验室里……恕我直言，这样的人生我无法理解。”

薇莱脚步一顿。

她摇摇头：“不，你说错了。”

“我要离开须弥城了，去出一趟远门。”想到自己早在出了素论派实验室的那一年就开始拟定的计划，薇莱的眼中浮现出难得温和的笑意，宛如还结着冰的春水乍暖，让人心中一颤。

但是艾尔海森的表情平静。

带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问：“去哪里？”

薇莱只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海妖小姐眨眨眼，突然凑近他，故作老成的样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其实还有一件事。”

“看在我和你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她问，“你还记得之前问我的那些天文知识都是从哪里获得的吗？”

艾尔海森当然记得。

他双手抱臂，问：“所以呢？”

“你现在想告诉我了？”

薇莱的眼中浮现出几分惆怅：“那是我的家乡会有的概念。”

海妖小姐抬手一挥，清晨的露珠便自四面八方飘荡而来，最终聚集在她的手中，凝成了一个剔透的水球。

“元素力？”艾尔海森惊讶片刻又随即否认，“不对，你没有水系神之眼。”

“这是我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天赋。”薇莱说。

她不是提瓦特的本土人。

在被那颗小星球炸裂的余波影响到时，她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星舰霎时炸毁成一堆碎片。

薇莱第一次接触了这一片追逐一生的星海，然后在这片瑰丽的奇迹中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再一次醒来时，她回归了大海。

那是一片陌生的海域。

很多海里的生物都是原本的星球没有见过的。除此之外，她还感受到了海里潜藏的其他危险的力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身体也退化成幼生期的自己。

人身鱼尾，小小的一只。

小海妖探出水面，在这片陌生的海域游啊游，最终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所有的设备和仪器都不见了。定位器也丢掉了。

后来，小海妖漂泊了很久，遇见了几个打扮奇怪的人。

他们的衣着和原本世界的人差别太多，薇莱心中顿感不妙。后来被他们发现并带走，学习了提瓦特的文字，薇莱才敢肯定……原来这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了。

甚至不是星球不一样，而是世界都不一样了。

学者们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体质。

一开始，学者们只以为她长相可爱，人都会天生对美丽的事物容忍度更高，但是……只要遇见危险，薇莱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就能让人自愿挡刀。

那位挡刀学者也觉得奇怪：“奇怪，我真的有这么喜欢她？”

而后次数多了，这一队学者才发现，原来除却人身鱼尾这种奇怪的身体特征，这种生物还具有迷惑人心的力量。

——不只是长相，声音也可以。

在被遮住面容的小海妖哀哀祈求之后，差点把她放走的学者明悟了这一点，然后用搞学术的强大毅力抗住了，只是给她喂了一些帮助睡眠的药剂，让海妖沉沉地睡过去，一睡就是好几天。

然后一直赶路，终于在她醒来前把她送进了素论派的实验室。

艾尔海森有点愕然：“人体实验？”

薇莱说：“我本来也是那么以为的，更何况我还在隔壁的实验室看见了赛诺……啊，他当时也是实验品，我就觉得是被绑架去了什么非法组织，一直不肯配合。”

但是仔细想一想……海妖可是具有迷惑人心的力量。

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对她好。

因为她发现，比起隔壁实验室那个白发小孩时不时发出惨叫的状况来看，自己这边简直要好太多。

学者们给她准备的餐食是最新鲜的海货，薇莱在海里飘荡的时候见过这些，她太清楚了。

——数量又少，捕猎还困难，但是味道很绝。

而且学者们从未对她有过什么虐待打骂，就连抽血时都是趁着她不注意，用近乎感觉不到疼痛的手段来取，还顾虑了她的承受力，取的不多。

甚至还会有人来教她一些基本知识，提瓦特的文字、语言……但也混杂着一点奇怪又高深的理论。

“导师是最常来教我语言和知识的那个，我懂得多了，渐渐才明白，他们是想要抑制我的体质影响，让我成为一个正常的存在。”

所有人都喜欢她。

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所有自认理智的学者，其实都在被潜移默化地影响着。

不管是一开始想要抓住她做实验，还是慢慢挣扎着保持理智，最终都变成了对她的怜惜。

也因此，学者们才会出于自发来做这样的好人好事，帮助她抑制体质……偏偏人人都觉得这是为了伟大的科学而付出。至于薇莱？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实验品。

但既然她都那么可怜了……平日里还是对她好些吧。

而院里来审批经费的人，居然同意了实验的进行。因为他见到了薇莱。至于后来为什么又拒绝审批……因为那时薇莱已经学会了初步的控制自己。

“真是可怕的种族。”艾尔海森说。

听完了这些，他忍不住怀疑……他是否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那些知识来源于我原本的世界。”薇莱说，“我想回去……所以我要离开须弥城，去别的地方看。观测一些不一样的星空，说不定能定位到这里的坐标……你明白吗？”

“现在导师回来了，我也要出发了。”

“艾尔海森，虽然你经常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至少你求知的态度我是认可的。还有……”

海妖小姐顿了顿，在艾尔海森微微睁大的绿瞳注视下，说出了难得带上温情的话：“不要难过，你的祖母一定希望你能够更好。人生无常，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的。”

只是亲人的离世的伤痛，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振作吧。

不，也许他不用。

因为他足够理智。

在提瓦特大陆明论派的观点里，每个人都能在星空中找到对应的命星。星星的距离在地面上看着很近，实际上可能要在宇宙中走上很多个光年才能相遇。

薇莱以为，这一次作别，就真的是他们最后的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