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三爷归(四)(1/1)
顾风晚警告她。
“薛先生的药我还没开始喝,今夜你安分一些。”
暮挽脸上的笑戛然而止,花随手丢在一侧,翻身坐起看他,“我问你问题而已,你扯的什么!”
她的脸不争气的变得通红,自己都能觉察出来绝对红的和西瓜瓤一般,这人越发不要脸皮,越发厚脸皮!早时哪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顾风晚眼见看到折子还在床上,“那是什么?”
暮挽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吓得瞬间仓皇去捂,光顾着摆动作,竟然忘记这东西就在床头,这几日随手直接放在了床上。
若是让他知道,她查了过去那些旧事……暮挽一下子慌了,若是查出他过去某些不想提起的女子又该如何?她还未曾看过内容,早知道就该看了!
如今藏也藏不住,她捂着,顾风晚伸手一抽便抢了来,笑着打开,凑近烛光去看内容。
第一页,第一行。
【阳和二十六年,小妙被驱赶入白鹿学堂暂庇,少年护她拦甲兵,名顾风晚,顾西侯府庶出第三子,时年十六。】
他愣神片刻,记忆仿佛倒回那个灼热的夏日,脏兮兮的小乞丐跑了进来躲在身后,瞪着明亮的一双眼睛蓄着泪水看他道。
“哥哥,救救我,我不是坏人。”
他一向冷心冷情,却偏偏那时心软,替她拦下甲兵,再回头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明艳笑出声来。
“谢谢哥哥!哥哥是个大好人!”
暮挽动作僵着,瞧见他看得竟然这么入神,心底小小疑惑了一下,悄悄走近。
“三爷,这个其实就是……就是那个……”
顾风晚笑着侧眸,“总算记起我了?怪不得今日对我如此之好。你若学着旧时那般叫我一声哥哥,我便把册子归还给你。”
啊?哥哥?什么玩意?
暮挽假装记得提前的事情,眼睛弯的犹如月牙,笑着凑近,“好哥哥,顾哥哥,把册子给我好不好?”
顾风晚心情大好,爽朗的笑了好几声,把东西归还暮挽,他就去收拾换掉的脏衣服了,把洗澡水也倒了,刷好浴桶放好。
只是临出去之前,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炉子继续烧水,在那里又多兑了满满的凉水烧着,防止今夜她洗澡要用。
暮挽趁着他做这些事情的功夫,一目十行的看着里面所写,从第一页开始张大了嘴巴,三两下翻完,大概全都了解了之后,嘴巴张的更大了。
谁能告诉她,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对,肯定是真的,九流不可能传递虚假消息,何况这还是精心手写的版本。
所以她早早就认识了三爷,很早之前她就有了户籍,是三爷一手办的,为的就是终有一天,光明正大入门。
当初她日日要黏着顶好的顾哥哥,但他毕竟是要回家的,没办法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她就问,“你要如何才能一直在我这不走?”
那时的卑微庶子起了逗弄心思,笑道。
“不可能的。无论你如何说,我就是不听你的,你能如何?”
小鬼头站在学堂师傅下棋的桌子上,扶着白胡子老头的头顶,指着顾风晚鼻子道。
“你既然不肯听我的,那我要做你的妻!干爹就只听干娘的话,所以往后余生你都得听我的了!”
那时他已经从楚家老将军身边学成归来,只在学堂和老学究探讨一些绕来绕去的酸腐问题,顾风晚撇撇嘴道,看着没当回事,实际却认了真。
“好啊,我等你到而立之年,你要是不来嫁我的话,三十岁之后我就要去征战沙场、报效大郅了!”
小妙一笑,自顾自又接上一句。
“一定要成夫妻,那样的话,你不仅得听我的,我们还会一直在一切,一刻不分开。”
谁料九年之前一语成谶,如今,她真的嫁了她。
虽为妾,但他只爱她一人。
恍惚之间一切好像冥冥注定,年少时记忆力深藏的琐碎记忆全都涌现,她依旧没有全部回忆起来,但还是记起了顾风晚这个人。
这是她要相守一生的人。
这一夜,很是安静,像是两个人彻底交心,真正得到了彼此。
暮挽安枕着他的胳膊,听着他呼吸声,竟然激动的久久都没有睡着,心底越发坚信缘分这种东西。
顾风晚睡的似乎不安稳,明明已经回到温柔乡,却还是做了噩梦,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暮挽用帕子帮他轻柔擦拭。
约莫半刻之后,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不少,呼啸着吹进了屋子里,带着一些诡异的声音,顾风晚缓缓睁开眼睛,恍若还在梦里未醒,带着一些迷茫。
暮挽起身趴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向他,“做什么噩梦了?说出来就好了,我这人可结实了,我和你一起扛着。”
顾风晚被她逗笑,缓了片刻,在暮挽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出声。
“我曾经说过,而立之年后一心只战沙场,事实上我十七岁就去了,袭了这侯爵,带着万千不愿让寸土河山之人奔赴北境。”
先前去庐州的船上水路,有人曾经说起那段惨痛的过往,一群毛头小子跟随他顾风晚去守家国,用一寸寸血肉才换回了前朝丢失的城池,这是一段血色里真实的历史。
他站在那又高又远的地方,明明是西域地界,西域却不敢来犯了,顾风晚遥望狼居胥山,知道自己也不会再进一步。
此生都不会。
多少年梦中满眼苍白,回眸血海尸山。
他能越过狼居胥山的,然后其后的西域部族没有退路会被吞并,但自己也会伤亡惨重,一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原本是想不顾代价的,但是王朝寒了他的心,那么多人命太贵了,大郅不值。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直到前些日子还有李寒霜来劝他反叛李氏江山,而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可否认,顾风晚动过心。
因为动过心,所以往后每次再听到有人提起,他都会很厌恶的拒绝,像是躲避什么一般。
谋反是什么?是再拿兄弟当代价。
他不敢、不想拿兄弟为代价,不敢、不想翻过那座山,就这么保持现状就挺好,不伤西域也不伤自己兄弟,永远只有小侵扰而已,守着北境河套太平,听玉门关将士吹起故乡的民谣。
这一生,于顾风晚而言就是梦一般,只有此刻搂着怀里的人,忆起那时未袭爵时候的点点滴滴,才觉得自己是真实活过的。
暮挽安静在他怀里,轻轻伸出胳膊顺着他的后背,也不知道怎么哄男人,小孩也是这样哄的,哄他应该也管用,异曲同工嘛这不是。
到最后,顾风晚忍无可忍揪开她胡乱游走的手,“我不会做梦了,快睡你的觉。都已经午夜,再不睡太阳都要出来了。”
暮挽小声道。
“这才午夜。”
男人没回她,没了后话,似乎又睡着了,暮挽恨的牙痒痒,直接从床上爬了下去。
三爷说他还没喝那个药,所以今夜跟个和尚似的守着清规戒律,这不巧了,暮挽把那俩药丸带过来了,去柜子里随便一翻就找到了,连着盒子端了过去。
重新回到床上,小心翼翼把盒子打开,闻着那俩药丸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还没有任何动静的男人,她把盒子就放在床头,开始不老实了。
顾风晚睡的快,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对劲,看着暮挽望着自己的样子,他伸手捏紧了她下巴,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自找的。”
……
是夜,狂风渐起,到了天亮的时候才渐渐停歇下去,外面院子的小树都被吹歪了。
昨夜暮挽看的那棵红色的树可惨了,叶子都没留几个,光秃秃的小树苗很是可怜,兰苕过来的时候瞧见这棵树狼狈的样子,疑惑的看了一眼周围,只有这棵树不耐造,其他都没什么大事。
看到门关着,上面还帖了东西,她好奇凑近,被吓的差点人仰马翻。
天爷!侯爷昨天晚上居然回来了!
她下意识看一眼院门的地方,阿茗刚好近来,兰苕抿唇,这几日据她观察,这阿茗绝对是有些惦记小娘的。
房门紧闭,二人还未起床,兰苕立马朝着阿茗走过去,很是低声劝他离开。
“走吧走吧,别去打扰小娘,侯爷昨天晚上回来了,二人现在还没起来呢!”
她脸红的跑了,阿茗再笨也明白其中意思了,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站着许久都没动,直到里面断断续续有声响,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