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应劫如期而来(1/1)
自从与小琦进行了那次对话之后,许峰一直忍受着爱情之火的烧灼。
那天琦哭着离开他之后,他就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疯狂状态之中。他心中明白自己目前的社会地位与一个艺术院校毕业的高材生之间那遥远的距离。
许峰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在修迎风坝大水库,放炮时被石头击中了头部,抬到卫生院,就死了。这在许峰的心中记忆是极其清晰而伤痛的。那一年峰才九岁。峰正在教室里高声读着: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老师轻声地将他I叫了出来,说黑狗来接他回家。峰跟随黑狗一路小跑着回家时,看见自家地坪上站了好多人,妈妈正嘤嘤哭泣。
“妈,我爷(ya爸爸,下同)呢?”
“他死了。”娘嚎。娘哽着说:“小狗,你爷死了。”
峰心中轰的一声响。爷怎么可以死呢?但不管峰怎么想,叔叔伯伯们还是将爷装在一个木匣子里,抬到后山埋掉了。后来,在某一个有雾的早晨,队长怒气冲冲从娘屋子里出来,峰跑进娘房子里看见娘挂在房中间晃荡,峰抱住娘的腿,嚎哭起来……峰从此跟着婶婶过活。
上初二的那一年,队上把田分给了各家各户,人人喜气洋洋,只有峰感到了一种孤单和无奈。婶婶其实是一个不坏的人,但能力有限,而且学费开始涨价,叔叔说了,如今读书也没有什么用了,还不如回家来发家致富,赚几块钱,早点娶一房亲。峰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学校。
之所以他没有象许许多多的人一样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加水份的作田汉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唯一的错误是他骨子里的那一份不安份的因子作怪。在他的头脑中,他的生命不应该是平淡的。
在家的时候,他发疯似地看各种书,只要能够找得到的,他都看。十五岁那年,他跟一个跑江湖弹唱的走出了小村庄,背起简单的行李开始了流浪。
若干年后,峰回到村里时,依然孑然一身。长满杂草的阶矶上鸟屎成堆,房上蛛网绸密。责任田早已被村民种上了庄稼。在这期间,他也曾谈过无数次恋爱,但每次都被他的羞怯和自卑以及他高不可攀的理想所扼杀。他的道德感阻止了他的突破。虽然他的胸毛已长得茂盛而乌黑发亮,脸上的棱角早已分明而成熟,但他依然固守着自己的童贞。村里人并不因此而感动,反而鄙视他的懦弱和无能。
当然,他没有在村人的心里赢得地位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他腰包里没有足够的钞票。峰默默地走进那间爬满青藤结满蛛网的小屋,依旧开始了他自己的生活。在那间小屋里,人们听见总是有悠扬的笛声传出来。人们不免叹息:笛子吹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当饭吃。
但就在这一年的秋天,邮递员送来了一封完全改变了许峰的命运的信。这是某美术学院寄来的一封录取通知,这所远在北京的美术学院已正式录取他为校外生。这一殊荣使村人对他肃然起敬。在别人的介绍下,他被乡镇企业聘用,负责产品包装设计。
就在这时,琦泛着诱人的芬芳弥漫了峰的日子。峰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金光灿灿的美丽黄昏。他一看见从柳絮中走出来的接受了天地之灵气的风情万种的小女子,他便明白自己多年的等待、寻找、吃苦都有了意义。
直到许多年后,许峰含恨离开人世时,他的眼前所出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所有的知觉失去,一切才像电影般缓缓退去。当时,许峰不能不承认自己是个内感极强有点自作多情的男子,但这一次他明显地看见这个不同凡响的女孩子火辣辣的眼睛里燃烧着的芬芳与热情。她那两片红艳艳的嘴唇像熟透的石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使他心慌意乱。
他们畅谈文学和艺术。从梵高到海明威,从托尔斯泰到鲁迅,然后又从席慕容到三毛的自杀。
“三毛为自己打了一个美妙绝伦的句号。”峰说,“我羡慕三毛的生活。”
“你说三毛为什么自杀?”
“也许是为了感情,也许是为了别的,但我同意贾平凹《天才的孤独》一文中的说法。”
“你说三毛孤独?有那么多人喜爱她,崇拜她啊!”
“孤独是一种无法描述的说不明白的情感。真正的孤独可以是一个人独处时,也可能在闹哄哄的人群中,而且真正的孤独没有一个人受得了。”许峰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呢?你也孤独吗?”
许峰叹了口气,说:“也许是的。我也很孤独。我一个人坐在这样一个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知心话。我算什么?我是一个临时工。别人在心底里,不把我当回事。当然我不是为此而悲伤。但很多时候,我实在很痛苦。我们住在政府大院里,一百多号人,有几个想过要把我们飞柳镇搞好,带群众致富的?除了谈女人便是打麻将,或者借搞计划生育之机到处敲诈勒索。对于计划生育,除了罚款还是罚款。有的人除了自己已一无长物,怕你罚什么?有谁真正进行过思想教育?考虑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人口素质不上去,恶性循环,我们现在的搞法是治标不治本啊。”
“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哩!’''
“你就别损我了。不过,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你听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反动话”,谢谢你。”
琦也很满足。很久没有和别人这么痛快地聊过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孤独者,但她发现自己的孤独是多么的狭隘啊。回家的路上,琦哼起了轻快的歌:生活啊,你依然是这样美好!而许峰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上帝啊,这是不是你给我安排的一场感情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