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烧书记（1/1）

在岁月的长河中，生命只是一瞬;而在生命的征途上,读书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历程。关于大哥读书的艰难时事如刺梗喉，不吐不快。

八月的一天,热得吓人。洗完澡，正在乘凉，大哥大汗淋漓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满脸的灰尘的疲劳掩不住他脸上的喜悦。他兴冲冲地告诉我我侄儿的录取通知书已拿到了。他刚从长沙回来，到县城没赶上车,步行了三十多里地走回来了。此刻,大哥脱下鞋子,满脚的血泡。我看见那些红紫的血泡，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痛。我无法责怪大哥的吝啬，其实坐慢慢游不过二十多块钱，当然打的对他而言就不可想象了，因为我知道大哥一个人的微薄的工资有多少个用处。首先是一家四口的生活费用，更重要的是两个孩子都在读中学，正是长身体学知识的时候。他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开来用。

九十年代初期，连刚会走路的孩子都穿上了皮鞋,但大哥却给直是穿胶鞋、从未穿过西装，打过领带。在前年,由于他教的学生成绩名列前茅，学校奖了他几十块钱，在我们的怂恿下他才买了一.双老掉了牙的三结头皮鞋。现在，他不仅戒了抽了几十年的瘾，而且他最爱搓的几圈麻将也免了。因为他每坐到桌边,他就想起了子女的生活学习用品、课外书、营养品....他还哪有心思专心致志在牌桌上争雄呢?在我的记忆深处，他的生活俭朴得令人心酸。几乎令人不敢置信。

今年七月,侄儿临近中考。大哥不惜银钱跑了一趟省城。他的心愿是让儿子上最好的中专。他为自己没有能力让儿子上高中上大学而心愧。别人对他说，考那所学校概率太小，你一没熟人，二没门路，三又缺钱开路,你又何必去丢这来之不易的钱呢?大哥说了,我对儿子有信心，再说，我要对孩子负责!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放弃。侄儿考试,大哥陪在县城，考完试，大哥又跑了一趟学校,而且遇到了一些好心的老师,在他们的帮助下，成绩合格没有任何后台的侄儿被录取了!大哥听到消息，又不顾酷暑跑到长沙,办理有关手续。并领回了录取通知书。捧着大哥递过来的录取通知书，我的心中涌过一层层的热浪。只有我知道,这个小本本的东西，大哥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大哥出生于五十年代大跃进时期，又是我们一家七个兄弟姐妹的头。进入初中后，父亲对已是半个劳力的大哥说了几次，要他弃学回家做工。大哥深知父亲一人做工养活一家九人实在不容易，虽然含泪答应了，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学校，加上老师一次又一次地劝父亲送大哥继续就读，说我大哥成绩好。但那时我们家是实在太穷了啊!大哥每期一元五角的学杂费也要等到队上分下来那二斤清油去抵。那时的工分虽然不值钱，但没有工分就没饭可吃。我们家一直是超支户和缺粮户，使父亲抬不起头来。

见大哥不听话，父亲便采取了措施烧大哥的书。每一次大哥把书本作业本从灶孔里抢出来，都要拿着残缺不全的书,默默流泪，一个人躲在灶屋角落里默默流泪。烧了两次书，大哥的书终于读不成了。我此想起来，大哥当时是多么痛苦啊!但大哥没有抱怨，第二天出工去了。别人出工一停便打扑克捉乌龟，大哥一个人坐在田角上看书。不知是大哥的诚心感动了天，还是感动了当时的旦支书。一日,支书找到我哥说，你愿不愿意去当民办教师?给你记八分劳力的工分，每个月还有6块钱的补贴费。大哥当然是一百个原因 ，连忙说,好。我父亲也很乐意。就这样,十六岁的大哥走马上任当上民办教师,从此,大哥一边教书一边刻苦地学习文化知识。他不仅自学了初高中的文化知识，还读了中师函授,后来考进益阳师范民师班学习。在我的记忆中，自从我开始晓事起，每到夜深人静,睡了一觉醒来，大哥的窗口依然亮着灯。通过他的不断努力，他在提高自己的同时,教学上也年年名列前茅。这二十年来,只有我知道，他付出了比常人多少倍的汗水和精力。正是这样，他对孩子们的学习看得安，管得严。也千方百计为孩子们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地和读书机会。侄儿读初时，自以为成绩好，不怎么用功。期末考试时成绩很不理想。一天,大哥将侄儿叫到房里，跟他讲了自己读书的经历，但侄儿不以为然。大哥生气了，那天头次打了侄儿一顿，打得很重，打完，大哥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了。我后来对大哥说，侄儿很用功了，你何必打他呢？大哥说，他们太不争气了，太不懂得珍惜了。侄儿其实很听话，学习也很好，只是嘴_上强硬。从此在学习上再不懈怠,在二年级时，一举成为前三名,大哥欣慰地笑了。去年侄女在全国英语竞赛中荣获二等奖。大哥更加高兴了。他常对孩子们说，当时我们想读书没机会,现在你们处在这样的好时代，不读书活着有什么用?不管社会怎样发展，没有文化，寸步难行!大哥的话时时响在我的耳边。我深深知道，大哥自己为孩子读书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侄儿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大哥赚学费。暑假里,大哥没有休息一天，先是带领全家上山打山枣,挖草药,搞了几天，孩子们实在吃不消，大哥便到建筑队做副工担砖沙，每天汗湿几身衣服。一天下来腰酸腿痛但大哥心里痛快。

前不久,大哥送走了上学的侄儿。为侄儿的学费几乎倾尽了所有的积蓄，接着侄女上高中、上大学，我知道大哥走了多少多么艰难的路!大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如今，侄儿侄女都成家了，而且都有所成。从教将近五十年的大哥也退休了。每每想起父亲烧书，孩子们读书，他自己教书的事情，仿如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