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病死塌上（1/1）

除夕过后，我就病了，一直咳嗽，身上开始生出红色的斑点。

这种病恹恹的样子反而吸引来了更多的客人。

我的房里每日来的客人翻了一倍。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第二年的夏天。

突然有一日我的房里没再来人，我生出疑惑。

我拖着虚弱的身子出了房门，往日热闹的怡红楼空无一人。

挎着包袱的嬷嬷正在往门口走，我捂嘴咳嗽着。“嬷嬷！”

嬷嬷回过头看着我，眼睛露出心疼的神色。

“人都去哪了？”

“如烟姑娘，外面都传开了，今日晌午叛军就要攻城，咱们守不住了。大家都四散逃命去了。”嬷嬷说着想过来扶我。

我摆摆手，又一阵猛烈地咳嗽。“不用管我，嬷嬷，快走吧，我这副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嬷嬷看着我，挣扎了片刻，离开了怡红楼。昔日热闹的怡红楼冷清无比，仅剩我一人。

我扶着窗棂回了屋子，躺在床上静静等着死亡的到来。

突然有人推开我的房门。“十四娘！”

绿萝闯了进来，扑在我的身上。“快走，叛军已经闯进城来了。”

“绿萝，我走不了了，我大限已至了。”我苦笑着摸摸绿萝的头。

“不会的，我给你找最好的郎中。”绿萝起身要扶起我。

“我娘亲还好吗？”我喘了一口气，问道。

“你走后，没两日她就走了，我已经将她妥善安葬了。”

我掀起下半身的衣裙，一股恶臭传出来。“你快走吧，绿萝。”

绿萝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最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怡红楼。

我躺在怡红楼的榻上，回想着我这短短一年的时光，好像幸福过，最后又归于虚无。

我与齐悦那短短的一段情，竟是我这一生悲惨的开始。

我缓缓闭上了，攥紧的手骤然撒开。

灵魂在没被鬼差带走之前，可以在肉身旁稍作停留。

我看见齐悦一身金甲闯进房门，他似乎没有想到除夕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他拍了拍我的脸颊。

“阿烛，醒醒，我来带你走了。我答应你的，我会带你走的。”

见我没有反应，他抓起我早已冰冷的手，贴在他的脸上。

“阿烛，你别跟我开玩笑，快起来，我打了胜仗，替你，替我们的孩子报仇了。”

“阿烛！”他突然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他撕心裂肺的哭，但是我听不见了，我已经被鬼差带进了地府。

黄泉路上，我一步一步走着，全部的记忆都席卷而来。

我想起了我是天庭的秉烛仙子，是个罪仙，被剔掉了仙骨，但是我依旧想不起来我犯了什么罪。

黄泉路的尽头，战神祁樾站在那。

竟是与齐悦长的一个模样。

“见过战神。”我恭恭敬敬地行礼，眼睛却盯着他的眉眼，与齐悦一模一样。

祁樾没有应我，他与我身后的鬼差说道：“这仙子拿了我殿内的东西，我得拿回来。”

鬼差没说什么，祁樾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接，我似乎看到了他有一丝闪躲。

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只感觉手心一热，然后就被鬼差押着继续往前。

喝孟婆汤之前，孟婆都会满足有执念的鬼魂最后一个心愿。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想看看我的身后事。”看看齐悦没了我过得如何。

孟婆一挥手，画面画卷般展现在我眼前。

我看见齐悦抱起我的尸体走出怡红楼的大门。走了很久，他将我抱回了风雨楼。

一路上絮絮叨叨着这些年发生的事儿，仿佛我还活着一般。

从他口中我知道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府是当地的富户，所谓树大招风，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劳民伤财，国库空虚，便想暗里灭了齐家，将金银充国库。

青云公主也是个痴情的，他知道了皇帝的计谋，为了保住齐悦，她求来了赐婚，但是她没想到正中皇帝下怀。

皇帝趁着齐府大喜，戒备松懈，直接一举将其灭门，甚至还给齐府扣上了勾结外邦的帽子。

齐悦因着是齐府的人，不可能不受牵连，即使他是驸马。

他被下了大狱数月，最后皇帝耐不住青云公主软磨硬泡，将他放了出来。

出狱以后他回府寻我，却被青云公主告知，我听到他下大狱的消息摔了一跤，摔没了孩子，伤心欲绝之下投湖自尽了。

他瞬间心如死灰，举家被灭，爱人溺亡，他的所有精气神都被抽空。

直到那年除夕，他在公主府门口看见我，虽然我打着伞，带着面纱，但是他知道那就是我。

他知道公主骗了他，那晚花灯会，他特意在街头等我。果然见到了我，那时他才知道，曾经我死死守护的孩子竟是我们两个的骨肉。

他心里的怨恨更深，他开始蛰伏在公主身边，纵横谋划，步步为营，联合西北王一举推翻了皇帝的政权。

打了胜仗他马不停蹄地来找我，看到的却只是我冰冷的尸体。

他将我放在风雨楼的床上，我坐在床边很久很久。

“阿烛，我会永远永远在这儿陪着你的，你别害怕，你永远不会孤单。”

他将他的贴在我冰冷僵硬的嘴唇上。

我看到这儿，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我这一生风雨飘摇皆是命，我是罪仙，此等轮回不过是赎罪而已。

所受的那些折磨与苦难都是我要经历的劫。

至于齐悦的出现也许是想改变我的命格，却不想我的命格反而因为他的出现而更加悲惨。

我回头看这祁樾离开的背影，齐悦，祁樾，本就是一体同源吧？

活着时，我梦到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似乎是我的犯罪过程，但是始终朦朦胧胧，看不大清。

我虽记不起所犯何罪，但我似乎猜到与祁樾有关，只是我不明白祁樾为何要出手助我？他难道不该恨我？

我低头看着我手心的灼热，那分明是个赐福的印记。

要知道战神祁樾那是上古战神，金莲化身，得到他的赐福那是莫大的荣幸。

凡人得此赐福那直接就是帝王命数，仙家得此赐福可直接越级飞升，花草树木得此赐福可直接幻化成形。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祁樾，端过孟婆汤一饮而尽。

我倒要看看，战神赐福和天定命数哪个更厉害。

我从轮回台一跃而下，开启了我新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