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何人初见月（1/1）

没了婚约的束缚，桓行之来找宁青玄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修炼完都能看到他，让宴宁无语又焦急。

这样下去，道玄别提前黑化了。

更可气的是，眼下自己还没有理由去阻止。人正主都同意退婚了，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和，偏偏修为也没完全练回来，下黑手都下不了。

好气啊。

气得宴宁修炼都不能静心。

不行，得去看着道玄，别让他郁结越来越深加速黑化。可，道玄在哪？

给他发了传音符没有回，连宁青玄都不知道他在哪，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必须得尽快找到他，可他会在哪？

找不到他人只能找他未来的灵宠，书中他曾经收服上古凶兽饕餮，饕餮归顺后特别给力，召集了好多妖族给道玄做苦力，加上道玄驯化催生的煞尸大军，使得道玄孤身一人也能抵挡仙家百门的追杀围猎。

梼杌都能被救，饕餮也肯定会被救，宴宁有了理由留下字条带上法宝连夜出门去找饕餮。

来到书中所记位置，没有找到封印，镇守将士也不见，饕餮没被封印？真的有人提前帮饕餮解开封印？眼下道玄还不至于去解救上古凶兽，那会是谁？

还是书里剧情发生了偏移。

绕了一圈都没看到饕餮，着急的宴宁再次想起前些天道玄和桓行之的说的疑似有人为找魔域故意放开凶兽大妖借助他们力量。

有人寻找魔域？宴宁心怦怦直跳，如果真是这样，那道玄黑化入魔兴许不止是因为感情，背后可能另有推手？当然也不排除是道玄自己做局的可能。

找不到饕餮，宴宁去就近城镇，有了上次春北镇经历，这次，她选了城镇里最热闹的客栈住，还选了临窗的房间，天天不是在大堂听人闲聊就是站在房间窗边查看过路人。

几天下来，没听到传闻倒是听到了不少抱怨。

“哎，小二，怎么你家连腐乳都长价了？长了二倍的价分量还不如以前一半！”吃饭指着桌上一叠腐乳骂道，“蔬菜瓜果可以偷，家禽走兽可以顺，但不至于连豆腐都能被偷吧？再怎么偷也连累不到你这几个月前就做好的腐乳吧。”

小二也为难：“恶贼什么都偷，连豆子瓜苗都偷，产量减少，不好买菜，自然造成菜价上涨，腐乳是加了价但分量没有变，这是最后一坛了，再这样下去估计连豆腐都难买到。”

食客大约是个商人也理解供求关系对物价的影响，但还是肉疼，一边掏钱一边咒骂：“这可恶的贼不去偷富裕人家反倒去偷贫困菜农，真是个丧良心的孬贼。”

“王老爷李老爷家也被偷了，王老爷气坏了，又是告状又是雇了打手埋伏在府中，还是没找到人，再这样下去老爷们都考虑要不要去东土给修士递请愿书了。”

“西荒到东土的盘缠都贵过了菜钱吧。这孬贼还是个精明的，不去偷金银珠宝不去做恶事，只偷些不值钱的菜让人还不好重罚他。”

东土修士宴宁插话进来：“恶贼偷了有多久？从来都没留下什么痕迹吗？”

见食客和小二看自己，宴宁微微一笑：“我是东土镖师，最近送镖到西荒，路过秋水镇，稍作歇息。要是镇上有贼的话，我愿出一己之力。”

看她穿着利落面容凌厉桌上还放了剑，是个侠客镖师的样子，食客立马答话：“就最近几天的时间。别看时间短，那贼胃口不小还狡猾的很，没有固定时间作案，神出鬼没的，也不怕毒，下了鹤顶红砒霜的南瓜吃了都没事，保不齐还真是个妖物。”

“我听王老爷家的打手说看到贼人脸色发青头上长角，王老爷这才动了心思要去请东土修士，但又有菜农说那是贼人戴的面具，他就见过一次贼人，打了一棍子，那贼吃痛跑了，像个瘦弱野人。”

“一开始他是在哪里偷的菜？”

“镇南城郊三十里处山上的猎户人家，先是偷了猎户人家捕的野兽然后是山脚下种地的村民，你出了客栈后一直往南走就到了。”

小二回答完后又叮嘱一句，“女侠你等一会，你先上楼歇着，等会我不那么忙的时候我带你去王老爷家要些打手，多些人去也好有个照应。”

食客好心带路：“我认识路，我去过那边进山货，我带路。”

宴宁谢过二位好意：“多谢。暂时不用，我先去打探消息，人少反而方便，要是需要协助了我会回来找打手的。”

“那你小心些。”

来到镇南，宴宁又找一些村民问了情况，说的和小二并无二致，那只能自己找行踪了。

在找行踪前，她有些犹豫。

要不要叫主角团来？

恶贼不是饕餮还好，她能应付，但恶贼如果是饕餮，她肯定打不过。可这个偷菜的恶贼很大概率就是饕餮。

可要是道玄来了，他收服了饕餮，那自己来这一趟有什么意义。

宴宁看着黑漆漆的山，一时陷入纠结。

等会，一路走来，并没有听到镇上有失踪人口，也没有突然猝死的人，只丢失了食物。

以饕餮凶狠贪食的习惯，如此克制，那饕餮大约有伤在身，又是刚脱离封印，灵力还未恢复，自己又有法器在身，不至于死。

上山去！决定才做好传音符就亮了，宁青玄娇嗔的声音传来：“师姐，你在哪？”

回答之前，宴宁先是问了道玄在不在，确认道玄不在后宴宁才把地址告诉宁青玄，随后挂了传音符带着调料上了山。

她烤了鱼烤了野兔还薅了一把野菜一起烤了，每个食材她都抹了超多油和超多盐，还用芭蕉叶当扇子扇着火让香味传得更远一些。

食物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风都停止的下半夜，草丛里才传来细微的声响。

顺着声音，宴宁看到了一个头上长羊角尖牙外露的青面人走了过来，停在篝火前，眼巴巴看着火堆上的烤鱼烤肉。

宴宁拿起一个野兔扔给他，饕餮接过一口吞下去，宴宁继续扔，饕餮继续吞，没一会，烤架上的东西就空了。

“我们一起去捉野兔摘野菜吧。”宴宁如此提议。

饕餮看了她一眼，思索一秒后点头。

一弯细细的月牙照不亮广袤的山林，好在宴宁已经练回些修为，目光尚可，但还是莫名想起了春北镇那一盏夜灯，那时候道玄知不知自己是谁呢？

发觉自己在想道玄，宴宁吓了一跳，赶忙找话题：“好厉害，你打到这么多猎物，兔子用来烤，獐子用来烧，我们再去摘些野草来做汤。”

饕餮没说话，只是默默跟着她去摘野草。

摘野菜的时候宴宁顺手薅了把有疗伤止血效果的龙葵递给饕餮：“外敷疗伤的，不要吃。”

饕餮接过龙葵看了看，敷了一半在爪上，一半扔进嘴里。

回到篝火旁，宴宁看饕餮站在篝火外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坐，看看怎么弄才更好吃。”

饕餮又看了眼她，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乾坤镯上，沉着脸不说话。

注意到他的目光，宴宁从手上褪下镯子扔给他：“你拿着先保管，快来吃饭。”

饕餮接住镯子往前走，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烧烤，烤好后也不怕烫一口吞下，吃到满嘴冒油，他才开口说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么直接吗？他直接倒好，但宴宁有些不好回答。

让他不要听命道玄的话？可眼下道玄没来不说，她也不能和只见了一面的人说你不能向别人臣服。

略一思索，宴宁换了个说辞：“我是清和门修士，先前在东土梁州春北镇伏妖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人助梼杌脱离封印，便想着过来看看你这边。”

“我前些天确实是有人暗中相助，帮我脱离封印。”饕餮一边吃东西一边回，“但我当时陷入沉睡，没有看清来人，只能依稀感觉到同类的妖气，起码是个大妖。”

还真像他们所说有人做恶。

宴宁问：“我听梼杌说来人是头上长龙角的大妖，一般有哪些妖头上长龙角或是牛角，或是你与哪些大妖有交情？”

“龙族支系繁多，大多都有龙角，一时不能确定是什么妖，牛角的话犀渠、夔牛、傲因、獂、蜚都有可能。我们四大凶兽之间有点交集但不多。梼杌和我被镇压了，穷奇早死了，混沌不知所踪说是要悟道消失好久后来听说跟着一位仙人修行入了正道脱了妖籍。”

吃完饭还觉得饿的饕餮揪起敷在手上的龙葵吃起来。

看他还在吃东西，宴宁拿出在山下买的烧饼递给他：“你为什么会在山下偷村民的粮食？”

知道她想问的是他为什么没有吃人，饕餮一口吞下烧饼，神情阴翳：“今时不同往日，再造杀业容易被修真界追杀。”

这个理由很合理，但不够。

西荒地处偏僻，从东土过来的时间早够他溜走了，何况寻常修士压根打不过上古凶兽。可他都这样说了，再问下去也未必会有答案。

宴宁没有再说话，添了一把火继续烤肉，饕餮坐在旁边直勾勾盯着烤出肥油的兔肉。

沉默的瞬间只有火声荜拨。

烤好肉，宴宁拿下肉递给饕餮，继续烤，看着架上烤的鲜红欲滴的貂肉，突然开口：“人血是什么味道的？妖血又是什么味道？”

饕餮吃着肉没吱声。

宴宁伸出手看着最近因为练习长出的茧子，低声呢喃：“修行好辛苦，要是有捷径可走，确实很难拒绝。”

饕餮瞟了眼她莹润的掌心：“你想说什么？”

宴宁收回手：“感慨一下。”

“能走捷径为什么不走，要是被抓被杀那是实力不行。”饕餮说完看到宴宁微微蹙眉，冷笑一声，“做人有做人的规矩，作妖有作妖的规矩，不要用你们做人的规矩来要求我们妖。我们妖伤人，被你们抓住，那是我们没本事，要杀要剐我们也不会多说，犯不着专门跑一趟来这洒佛光。”

“我来这不是为了教育你也不是要镇压你，我……”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为什么要来这。

宴宁咬咬牙直接说出此行目的：“我和一个人很不对付，最近我算到他日后会和你有交情并且你会在他危急时刻出手救他，我想让你以后不要帮他做事。”

看她终于说出目的，饕餮收了冷笑，看了她一眼：“条件呢？”

宴宁掏出身上所有的丹药：“这些都是可以疗伤的丹药，有助你疗伤，除此外，我教你做饭，这样以后你可以自己做饭了？”

饕餮看了眼她拿出的瓶瓶罐罐，似乎不大感兴趣，又听到她要教做饭，更是无语：“我堂堂上古凶兽，怎可下厨做饭。”

“上古时期燧人氏钻木取火教人生火做饭，伏羲发明网罟传人渔业，神农尝百草授农艺，彼时男女同耕，老少同……”

“闭嘴。”听到她提起上古，饕餮动怒，一双竖瞳瞬间变红。

看他动怒，宴宁不再刺激他，专心烤起火烧起食物来，在大火烘烤下食物油脂散发出浓郁肉香，夜风一吹，香气弥散落在二人身上。

寂静中，饕餮也恢复了平静，盯着沙沙火苗好半响，随后望向天边细牙弯月，蓦地念出一句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宴宁抬头远眺，一撇月影嵌在广袤夜空中，明亮又孤单。她没有接话，接不了话。她只活了十八年，理解不了浩瀚时间下的孤独。

“大约是一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前，记不清了，混沌走前邀我们三人去渭水边小聚，喝完酒后他化为原形拿起筷子鼓盆而歌，他没有五官，却是个能歌善舞的，一直跳到东方既白六条腿都打颤四个翅膀都耷拉下来才化为人形和我们道别。”

说起往事，饕餮微微眯眼，眼角细长的尾纹才稍稍暴露出年岁的痕迹。

“大概说的是活得太久，久到连时间都凝固，快忘了自己是谁，他说想换一种活法，我觉得他有病。穷奇还问他要换什么样的生活，混沌说回到最初的状态，这下连穷奇都觉得他有病。我们后来再没见过他，只是忘了哪天祥云高照，紫气东来，有人白日飞升，我闲的没事看了眼，是个老者飞升，旁边蹲了个大狗熊一样的飞鸟，六条腿都要翘到天上去。”

“那他应该是找到了想要的活法。”

饕餮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宴宁继续烧烤，把所有东西都烤完后起身继续找东西，饕餮跟在身旁，突然来了句：“你回去吧。”

还没有达到目的的宴宁不想走：“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现在才解脱封印灵力虚弱伤也没好做很多事都不方便，当然，吃人不行，吃人会被镇压。”

看她不放弃还跟着自己，饕餮不回头，只是低声道：“别跟了，我天劫将至。”

！

天劫！！

宴宁知道道玄为什么能收服上古凶兽了，一定是他帮助饕餮成功渡过天劫。

不管是大妖还是神仙，每到一定年限就会有天劫，渡劫成功则修为精进，渡不过轻则折损修为，重则飞灰湮灭。

越是大妖天神，天劫越是凶险。

“我帮你渡劫！”宴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饕餮脚步微顿，继续向前走去。

宴宁再次跟了上去：“我说真的，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渡劫。”

饕餮转过头定定看她，见她瞳眸清澈坦荡，他别开眼，将她的镯子扔还给她，站起身往大山深处走去，宴宁想要跟上去，饕餮化光离去。